57|第五次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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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炼药?
他要炼什么药?
他居然还要炼药!
这人随手拿点朱砂和古怪胶水就能混成水洗不去、抠挖不掉的朱砂痣,要是真开炉炼丹,究竟会炼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二人再度上马,跟着邵道长走向那座破旧的农家小院。
院子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儿子长年在河上拉纤,日子过得很是清苦。邵道长给了他们几块碎银子做房钱,两人便什么都不问,将自家日常住的正房让给他们,自己睡到偏房去。
主屋其实也不大,正面墙边摆着供桌,东壁贴着一张木床,剩下的地方勉强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五个大男人挤进去,转身都转不开。苍狼嫌屋里闷气,进去没几步便退出门,挥挥手道:“你们呆着,我就在院子里歇一会儿。”
屋子里地方实在太小,就是少了个人也腾挪不开。邵道长便把家具都收进救生包,只剩下张木床给客户休息,然后一伸手,把那只半人高的青铜药炉弄了出来。
药炉自空中重重坠下,炉脚深深砸进地面,震得整个小院都颤了颤。两名老人急匆匆逃出房间,高呼着:“地震了,几位客人快到院子里来!”
主屋的窗户在他们出来时便无风自闭,里面的人更是连点儿动静都没有。苍狼立刻想通了屋里神仙的意思,捂着眉心安抚两名老人:“这么小的地动出不了事,这么半天不是才摇了一下吗?肯定不会再震了。”
他好说歹说,索性又掏出些银子,把那对老人哄去邻居家借住。没有了外人打扰,他便闩上院门,跑到正房窗口,隔着窗子看邵道长炼丹。
里面的情况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既没有千年人参和成形的何首乌;也没见铅汞金石或炮制好的草药;而是摊了一地炼制好的丸、散、膏、丹。更为神秘的是,除了晏寒江外,屋里所有人脸上都蒙了布巾。
苍狼失声问道:“你到底在炼什么?”
邵宗严闻声看去,见他在窗外窥视,便也扔了一块布给他。这布上不知洒了什么药,蒙上去只觉凉气沁心,让人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而炼药的人自己包得更夸张,不止蒙了脸,手上也套着透明的塑料手套,小心地打开一个个药包。他有时用长柄勺挑一点药面搁进药臼里,有时把几种丹药扔进炉子里一同烧炼,有时又用清水澥开药丸加药粉调合……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弄什么邪恶可怕的毒药。
晏寒江吐出一道蓝荧荧的纯阴真火助他炼丹,蓝光摇曳,映得他手上那碗东西更阴森可怖。
成药里的有效成份都提炼出来后,邵宗严便将材料都扔进了炉膛里,打开纸包撒下一包朱砂,猛火锻烧起来。
又是朱砂。难道他要做真正不会褪掉的朱砂痣?
白栖墨不着痕迹地从房间退了出去,摸着自己额上仍旧坚实牢固的朱砂痣,心里升起一丝庆幸和后怕。
幸好他认得这道士早,点在额上的只是拿胶粘的朱砂痣,若是真赶上弄不下去的,后半辈子可都要被当成哥儿了。
元暮星也有同样猜测,隔着蒙脸布瓮声瓮气地问:“这个是要给林渊点在额头吗?有什么特殊功能?比如说跟守宫砂一样必须‘啪啪啪’一发才会掉?”
还有这么可怕的东西?白栖墨和苍狼看他的眼神也不对了,带着几分惊恐互相交流了一下,都沉默下来。
邵道长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说的是电视上演的那种守宫砂?没有,那都是以讹传讹来的,我炼丹多年,也没说听过那么神奇的东西。我们宗门是炼长生不死药出身,所以炼丹丸时大多要搁些朱砂来调合,不是要往人身上点。”
“原来如此。”
白栖墨和苍狼同时长舒了口气,心里稍稍安稳,却又忍不住问他:“那你现在炼的是什么,总不见得是不死药吧?”
邵道长收拾着满地药物,头也不抬地答道:“是生生造化丹。”
生生造化丹?听着像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难道他是打算靠这药将功力堆到绝顶,以一己之力刺杀万军包围中的林渊?还是为了防备在行刺中受伤,先造出伤药来预备着?
白墨渊脑中闪过这念头,傲然道:“你要杀林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就当是你让我体尝到哥儿的苦楚,改变自身面对哥儿时那种令人厌恶的专横心态的报酬吧。
苍狼也连声附和:“我早看林渊不顺眼了,娶了暮星之后居然让人欺侮他,我也跟你去揍他!”
邵道长收拾好满地药物,站起身来对两人点点头:“多谢两位好意,我一个人就能拿下他。两位若有心助我,到时候还望能替我护送元暮星去一个地方。”
到时候由他吸引大军注意力,这两人就能把客户安全护送到传送阵了。
“这有什么难的,暮星的事就是我的事!”苍狼拍了拍胸口,爽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过你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看你炼丹那手法,怎么不像是在做伤药呢?”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伤药。”邵宗严微抬下巴,严肃地跟他们讲解本门灵药:“道德经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我玄炼宗这‘生生造化丹’便是令‘有出于无’的神药,服下之后便会产生头晕、虚弱、身体滞重、口干烦恶、不思饮食,腹部渐渐增大等问题……”
“是……”白栖墨忽然觉着自己口干得说不出话,咽了口唾沫,提起全身力气勉强问道:“是怀孕吗?”
邵道长当然不肯承认:“怎么可能,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副药就把人吃怀孕了啊。”
不能就好,不能就好。不然这生化武器就太可怕了。
三个男人悄悄吐了口浊气,然而刚要放松,邵道长后半句话又给他们来了一道九霄雷霆:“这种假孕状况理论上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不过一般建议三四个月就吃解药装作小产。因为其服药后只会出血,不可能有胎儿在,月份太大了再服就显得假了。”
居然还能流产!
难怪叫“生生造化丹”,真是活生生造化出一个胎儿来啊……这对于男人,对于汉子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听过了这药的奇效,三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晚饭时对着满盆浸着红油的香辣鱼片和雪白的米饭也没胃口,生怕不小心吃进点什么能让自己假孕的东西。
吃过晚饭后,天色也黑得差不多了。炉中药物烧结成圆溜溜的丹丸,馥郁的丹香从炉中透出。
晏寒江适时收回真火,伸手掀开滚烫的炉盖,拈出金丹装进药瓶里。邵宗严极快地碰了碰炉壁,抢在手指烫伤前转动神念将其收回救生包,从晏寒江手中接过药瓶,起身招呼众人:“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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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依旧是五人双骑,先走陆路绕过了河上那道关卡,在船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下了水。
晚上的河关比白天卡得更严,楼船用铁锁连成一线,任何人都不得通行。绕过关卡后,下游便是淼淼茫茫一片反射着火光的明亮水面,几乎看不到船,星光与火光的倒影交错跃动,有种白天难以见到的炫丽奇美。
白栖墨奔忙了一天一夜,精力已经有些不支。可是想到邵宗严炼的那种药,就说什么都不敢跟他坐在一起,宁愿忍着困倦继续划船。苍狼也是一样的心态,厚着脸皮到船后跟他学撑船。
客户得以独占半张柔软的气垫船舱,裹着太空毯舒舒服服地睡觉。
邵道长仍是躺在晏仙长腿上,半眯着眼蕴养精神。头下方硌人的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多肉的鱼尾,散开的尾鳍从下面卷上来盖住了他的腿。他翻身抱住草鱼的腰,把脸埋在人身和鱼尾相交的部分,呼吸着微带水土腥气的清寒空气,安心地闭上眼。
晏寒江顺着那只手抚上去,指尖插到宽大的袍袖里抚摸着细腻的手臂,自己也侧身躺下,用鱼皮化成的衣裳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清净的江面上顿时只剩下两道有些廖落的身影,手握竹竿,似永不会停止一般交替撑着船。
划过一处水流深而缓的河段,前方竟驶上来一艘高大楼船。船上灯火通明,人声暄哗,打破了江面长久的清静,也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白栖墨拉开头上的桌布,眯起眼分辨灯光下的人物。竹筏上的救生艇在火光映照下显出荧光黄的明亮色调,而他自己却是白衣墨发,唯有眉间一点朱砂痣在火光映照下越发鲜艳欲滴,艳得夺魂摄魄。
楼船上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灯影摇动,水声哗然,那艘船竟朝向他们驶了过来。
白栖墨心中一凛,抢过竹竿跳到竹筏前面,长竿伸到水底用力一点,朝岸边疾退而去。楼船逆水而上,似乎咬定了他们,驶到大船无法靠近的浅水处,竟从船上跳下两名十七八岁的朱衣少年。
两人中一个眼角生着红痣,另一个生在嘴角,长相十分俊秀,轻功也不错,踏着水面飞落到竹筏边上,故意重重地踩下去,带得竹筏晃了几晃,把睡着的人都晃了起来。
他们高举灯笼,带着鄙夷不屑和掩饰不住的嫉妒看向白栖墨额头的红痣,傲慢地问:“你就是长乐侯夫人?我家主人让我们‘请’你上船。”
这个“请”字咬得重重的,人却没什么礼数,双双纵身跃到白栖墨面前,一左一右,想将他硬架起来。
苍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紧头上的桌布,蹲在后面笑得全身抽搐。元暮星也被晃醒了,躺在舱里正好看见那两个哥儿仗着武功欺负白栖墨,忍不住也轻笑出声,喃喃道:“这事真是,自个儿赶上时气得不行,在旁边看着还挺搞笑的。就跟上学时看那些女生喜欢的棒剧一样,不过他们演的还不如棒国明星呢,太用力了。”
邵道长半醒不醒的,抱着草鱼腰把脸埋得更深,只轻轻“嗯”了一声。倒是同样电视经验丰富的晏寒江在旁边配合着点评了一句:“这个更像宫斗剧。”
不过格局小了点,勉强可以算个宅斗。
被斗的白栖墨可没有他们那种闲心,愠色微露,眯着眼问那两个哥儿:“这是哪儿来的刁奴,你们的主人没教过你们怎么说人话?”
两个哥儿被戳中痛脚,厉声喝骂:“放肆!你一个背夫私逃的下贱哥儿,竟敢对我、对我们的主人无礼!”
两人娇嗔地跺了跺脚,抬掌就要打他的脸。苍狼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只恨邵道长太早解开了白栖墨身上的穴道,没能看到这个宿敌在哥儿手下吃亏的模样。
“住手!谁准你们对元夫人无礼了!”
那两人才拉开架势,一道不甚严厉的喝斥声便响起,自楼船上飘飘落下一名衣着华贵的俊秀男子。
他随手化解了两名哥儿的攻击,在他们委屈的凝视和娇嗔中对着白栖墨抱拳笑道:“让夫人受惊了,是惊云没管教好仆人,听说夫……人……”
这人……是谁?
人美如玉没错,朱砂痣艳红似血不假,也是端庄大气地生在眉间……离眉心不远的额头上,可是这张脸怎么会越看越像无回剑白栖墨?
他要见的是长乐侯夫人元暮星,怎么会找错人了?
他明明打探得军中消息,说元暮星前日被侯府送到寺里求子,因山寺失火,便带人回了林家的祖地长乐郡。他一向仰慕元暮心的才华和品貌,平常碍着林家的眷养的军士,不好常去见他,所以才趁这机会乘船一路沿江寻找,想再见他一面。
可怎么路线也对,朱砂痣也对得上,人却不对了?
白栖墨什么时候有兄弟了,还是一个朱砂痣长在额间的绝色哥儿兄弟?
还有他脚下这载着八个人、两匹马依旧稳稳浮在江面的竹筏——他从未见过第二个拥有这等巧思才智的人,如此形制特殊又实用的东西合该是出自元夫人之手才对!
难道白栖墨的哥儿兄弟也跟他学过些东西?还是说元夫人确实就在这船上,只是他刚才被这位白公子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他?
吕惊云心中惊疑不定,转开视线,目光扫过竹筏,蓦然间又是一点鲜红的朱砂映入眼中。他惊喜地定了定神,刚想开口说“夫人果然在这里”,那张脸已完整地印入眼中,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这张脸怎么也这么熟!
蹲在竹筏后的哥儿轮廓英俊而硬朗,带着几分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犷大气,配上眉心一点鲜艳朱砂,错乱感刺激得他恨不能把眼抠出来洗洗。
他闭了闭眼,再把目光转向舱里,就看到了清冷如山间融雪的晏寒江,和他身侧半张脸都涂成红色的元暮星。
他脑中“嗡”了一声,纵身过去盯着元暮星的脸,怜惜地抚身去摸那片红记:“你的脸怎么了,是谁伤了你?难道是林渊故意放纵妾室、仆人毁了你的脸,又不想承担负心之名,便放火烧寺,想悄无声息地害死你?”
他的声音温柔动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关心体贴劲儿。动作却比声音更快,话还没说完手就先伸了过去,指尖儿轻触他脸上鲜红的印记。
元暮星微微侧过脸,抬手去挡他。他身上却是有武功的,手在空中绕了一下,换个角度又摸了上去,痛心地道:“别害羞,让我看看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你身边那人就是你现在的情郎了?也不似良配……”
你更不是!
苍狼和白栖墨同时拔剑刺向那只轻薄的手。一道朴实的灰色袖子却先于他们划过半个船舱,从中透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指尖如兰花般一绽一收,轻轻捏住了那只手。
吕惊云一道真气从掌中透出,却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怎么也甩不开那只手。他心中认定是晏寒江在为难他,负手起身说道:“不知阁下何意?我只是钦慕元夫人的才智,怜惜他遇人不淑,我们之间的感情俯仰不愧天地,你不可因此而误会我们。”
慨然分辩了自己的清白,再想想船后那两个眉间额头生了朱砂痣的“美人”,吕惊云心里又不禁为元暮星伤感不值,愤然看了他一眼:“阁下身边伴有这样多的美人,对元夫人当真是真心吗?我与元夫人神交已久,阁下若照顾不好他,我愿意代劳……”
四目相对,他才发现阻止自己的不是刚才视线扫过时见到的清冷汉子,而是从那人怀里又钻出来的一个灰袍人。其眼中微含倦意,却倦得风流绮艳,纵是穿得再朴素也难掩光华。
……可他是个汉子!
他们俩脸上、手上、颈间、耳际都看不见朱砂痣,是一对汉子!
两个汉子竟然搂搂抱抱,把一众额生红痣,放到外面足可倾国倾城的哥儿扔到后面划船!
他心里一片混乱,头一次有了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倒是元暮星先从这片沉重粘滞的气氛中挣脱出来,贴着船舷坐起来介绍道:“这位是天下第一楼楼主,吕惊云吕大侠。”又压低声音介绍了一下:“天下第一楼是杀手和情报组织。”
这一船上都是习武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再低别人也听得见。苍狼在后面诡异地笑了一声,热切地说:“这个吕惊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暮星成亲了还成天不择手段地往他身边靠,逮点儿机会就想勾搭他。说不定长乐侯府那个老嬷嬷就是因为他才折磨暮星的!他身边还养了一堆哥儿服侍他,比姓林的还花哨!道长你可不能让他骗了,点他!点他!”
既然姓吕的看见了自己的丑态,就得把他也拖下水,大家一人一颗朱砂痣,谁也别想嘲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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