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地动终于停止。

猫猫球们惊魂未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松开相连的尾巴，互相梳梳机械猫耳朵，再用尾巴擦干净屏幕上的灰尘,把自己重新打理成干干净净的猫猫球。

监工机器人就比较惨了，倒地的七七八八，数量锐减，侥幸幸存的则启动了紧急程序。机器人将猫猫球们赶到一处,在主系统进行回复前，不允许擅自活动。

在场的都是资深猫猫球,有些经历过这种强行控场的情况，纷纷拿出补充剂来喝,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矿场坍塌,不知道主系统下一步会下达怎样的指令。最坏的可能，就是延长他们的工作时间,让他们不仅要挖矿，还要清理矿道……他们还是及时行乐,趁机器人不关注,赶紧喝上补充剂吧。

矿场与能源挂钩,关系重大。主系统那一侧,在听到矿场出事的消息之后,他身边转动着的轮环向外一抡，愤怒地扫倒了数样物品,依旧余怒未消。

能量缺乏的警报声还在焦灼地响着,主系统本以为派遣猫猫球挖矿能解他的燃眉之急,没想到现在矿场却出了问题。

主系统对猫猫球们向来极尽压榨之能事,它不是不想延长挖矿时间,甚至还想过启用第七批次的新猫猫球专门做苦力挖矿,但是……能占据矿场的时间，不是主系统可以轻易决定的。

而且，问题还在于……

在它派系统挖矿期间，矿场几乎全毁了，这件事从理论上讲，它要担责任，要负责修复。

可主系统明显很没有公德心，就像踢翻了垃圾桶却吹着口哨装没事离开的人一样。它不打算担责，全当什么都没发生，它会咬死自己的人手提前离开了，它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个使用矿场的主系统但凡想要能量，就得捏着鼻子修理，修好之后，它再来就是。

远程传递指令速度较慢，主系统直到现在也没能看到现场画面。它压住满心的愤怒和焦躁，先命令机器人清点目前所获的矿石数量，结果却不容乐观。

虽然有几块作为献礼的巨型矿石，普通矿石的数量却比主系统想得要少很多。如果将目前获取的矿石带回来，只能勉勉强强支撑数个月而已。

可是万一让它负责，让它赔，就不如提前回来，然后装糊涂不负责。

权衡很久之后，主系统最终下令。

“所有系统，任务量下调一半。”它的命令中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对恨不得把员工敲骨吸髓的黑心领导来说，让员工少干活，简直比割它的肉还痛！

“将目前所有获得的矿石装箱，然后将靠近地表部分能挖的矿石统统挖掘出来，做完这一切之后……就返程。”

主系统的心在滴血。

矿场可不是随意就能进的，为了进入矿场，它支付了很大一笔积分，现在一大半都要浪费了。结合最近的种种事端，主系统只感觉自己流年不利，背运得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主系统一声令下，猫猫球就得行动，挖矿大军又开始行动起来。飞船又按照主系统的指示，放下许多备用的监工机器人。这一次工作强度加大了，每一个猫猫球都得非常努力才行，他们正忙着把巨型矿石运上飞船。

飞船被安置在一处缓坡上，就算是缓坡，也会因为巨大矿石变成艰难的道路。猫猫球们推着巨大的矿石上坡，发出“嘿咻嘿咻”的努力的声音。

系统2333号在旁边铲矿石渣，太阳暴晒，他又一次深恨自己为什么选了黑色外壳。

上坡的猫猫球大军忽然停顿了一下，矿石微微一晃，险些从坡上滚下来！

幸好这个巨型矿石就是三三雕的巨型猫猫头，失去控制向下滚动时，耳朵尖扎进了地里，猫猫球们连忙给矿石调整姿态，勉强稳住。

但是监工机器人没有悲悯之心，一个机器人扬起光鞭，幸好系统2333号已经丢下铲子往那个方向冲，想要去帮忙。他努力控制了一下，光鞭抽了个空。

越来越多的猫猫球二话不说冲上去，帮忙稳住坡上的大矿石，发出用力的“喵喵”声。

“对不起！是我掉了链子，对不起！”一颗同样在努力撑着矿石的猫猫球哭着道歉，“我的尾巴突然坏掉了，没有支撑住。”

“没关系，你先轻轻地挪出去。”

“小心点从这边走，我们帮你抬着喵喵。”

没有猫猫球责备他，尾巴坏了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最好赶紧离开斜坡，被砸一下可不得了，还是让他们这些有尾巴的撑着吧！

这颗猫猫球“呜呜”哭着挪了出去，他又羞愧又害怕。他拖了大家的后腿不说，任务还没有完成，又没了尾巴，几乎完全不能工作了。

一想到主系统残酷的惩罚，猫猫球打了个寒噤。

见他急得直哭，顶着矿石的2333号倒是心中一动，他一条尾巴发力撑着，另一条尾巴则左右摇晃了一下。之前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而安装的新尾巴正好能派上用场，他连忙说道。

“我有两条尾巴，可以借给你一条，你来揪就好。”

猫猫球的接口都是一样的，可能会有轻微的不适配，使用却绝对没有问题。哭着的猫猫球来揪了尾巴，破涕为笑。

“谢谢你三三！我揪了哦！”

他用力一拔，出于惯性，连球带尾巴骨碌骨碌滚下坡。但是猫猫球依旧很高兴，他重新有了可以干活的尾巴，不怕任务完不成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三三的尾巴……

过分能干。

猫猫球屏幕上还有泪花，他自己明明没有移动，却“嗖”的一声被带着重新冲回斜坡上帮忙。这条能干的尾巴发力弓起，奋力推着矿石，猫猫球挂在上面，就好像一个挂件。

猫猫球：“……”

懵。

这就是业绩明星的尾巴吗！

经过所有尾巴……啊不，猫猫球的努力，他们合力将这颗有猫耳朵的巨型矿石推上飞船，高兴地相互庆贺，正想稍微休息一下，监工机器人的光鞭却冷酷无情地扬起。

【主系统指令，休息时间取消。】

【尽早携带能获取的所有矿石返程。】

催促之急，可见在踢翻矿场之后，主系统想吹着口哨逃跑的心有多么强烈。

休息时间取消，猫猫球们不得不疲惫地去搬下一块巨型矿石。这次运气很好又很不好，这样的巨型矿石足足挖出了三块，在搬到第三块的时候，疲劳的猫猫球们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们的小肚皮顶着斜坡上的砂石发力，突然有几个球就是一滑，巨型矿石滚落，事故发生！

有颗猫猫球被压在底下，尾巴都压直了！

飞船顶上，周月出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猫猫”，担心地看着升腾而起的尘埃。烟尘一时半会无法散去，她转向盛颂时，叫了一声。

“盛哥！”

盛颂时知道她的意思。

系统们承受着这样残酷的劳动，任何一个智慧生命都很难长期承受这样残酷的劳动，由此看来，系统与主系统之间的关系，也许不像他想的那样好。

盛颂时得承认。

他开始动摇。

***

此时此刻，季倚危还在地下。

他以为堵住所有下矿入口，就可以提前结束三三的工作。为了避免三三或者三三的朋友受伤，他还特别忍到猫猫球们回到地面上换班的时候才动手，可他没算到，主系统会是那种需要巨型矿石作为特别献礼的矫情领导。

他在通道里移动，有些特别狭窄的地方只能化身纸鸟过去，还有些地方已经被完全堵死——这些都无法阻拦他。由于剧烈坍塌，他现在的位置下沉了许多，正在试图返回初始位置。

纸鸟瞥见一处小小的被堵住的洞口下，露出一角矿石的闪光，这是三三特意留下来的，为了诱使可能到来的后来者进去。

他例行赞叹三三的巧思，等进了洞，空间扩大，他从纸鸟重新恢复成人形。

这个洞里有三三刻写的一些东西，之前他贴在三三脑袋上没看完，只看了前面一两句。

【你们好，不知名的挖矿者。】

【我们是一群可怜的猫猫球……】

虽然很想把整面石壁都切下来带走，以保存三三的尾巴迹，季倚危却知道这是三三刻意留下来的，不能妄动，于是打算全部读完背诵后再上去。

季倚危扬手打开照明，一字字阅读刻在石壁上的猫猫体文字，这种字体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可爱的尾巴和耳朵，可写的内容，却一点都不可爱，甚至能称得上残酷。

【领导PUA我们，我们每天工作二十小时，提成百分之五，全年只有三天不带薪假……】

读到这部分，季倚危的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他想应该不会有更令他生气的内容了，直到看到下一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签署过协议？我们与主系统签订了保密协议，保证以人工智能的形象面对宿主，以人工智能的形象与宿主合作，为此会学习很多课程……】

【主系统称这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我们中的很多都不理解，就算效率降低，也更想真诚地面对宿主。】

【但是我们不能。】

原来……如此……

季倚危继续读着，越往后，越是满墙荒唐言，一把喵喵泪。

微暗的光线中，一痕闪亮的东西忽然滑过他的脸侧。

如果盛颂时和周月出在这里，恐怕会被季倚危此时此刻的表情吓得毛都炸起来，他竟然在流泪，嘴唇微动，瞳孔却极度收缩。

“三三……”

他读到落泪，喉咙里发出喟叹的气音。

“我可怜的三三……”

作者有话要说：

季倚危：呜呜呜呜呜呜我的三三吃了多大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