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号总觉得主系统最近格外心神不宁。

不仅加强了机器人的巡逻,深夜下班时间召开了好几次猫猫球集体会议，还更加严密地监视着宿主和系统。

1234号觉得这样很不好，容易引起更多的反感。但是主系统依旧独断独行,愈发焦虑，根本不肯听取他的建议，1234号感到很沮丧。

而且1234号最近也有很难过的事情。

1414号自从上次在矿场，痛斥他“大哥你糊涂啊”之后,不知是处于尴尬还是失望，渐渐与他疏远,偶尔会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他。至于1314号，这次跟系统2333号他们一起出联合任务,恐怕在心里已经不拿他当大哥了吧……

1234号的猫耳朵微垂,正难过地想着，忽然听到主系统问他。

“系统2333号是不是进任务世界了？”

1234号连忙收拾心情回应。

“是的,系统2333号与其他系统一起，进入了他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大湖】,进行联合攻略。”

竞拍【大湖】的时候,1314号和1414号还在他身边呢,猫猫球们喵呜喵呜,一齐把世界让给2333号,那个时候多么快乐啊。

闻言，主系统心弦微松。系统在任务中是会被关进箱庭的小格子间里的,这样一来,系统2333号应该没有办法搞事情,那它的心慌可能有另外的来源。

主系统还很忌惮季倚危。季倚危性格孤傲,基本上不与其他宿主合作,突然进行联合攻略,让主系统充满疑虑。

要是能在任务过程中，也事无巨细的监视宿主的行动就好了，现在只依靠系统的任务汇报和格子间里的监听装置，终究还是有些不足。

可惜，它不是真正的主系统，根本没有沟通世界的功能，监视更是无从谈起。

等这个联合攻略的队伍回来后，它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个系统的记录。

而此时此刻主系统想要监视的【大湖】中的宿主们，正在湖畔小村庄当热心村民。

季倚危尤其热心，他还惦记着赚积分，谁都不敢跟他争抢。他尽心尽力做着支线，这些支线多半是最后献祭仪式的准备工作，在把一行人送上火葬场这件事上，季倚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心。

盛颂时有些无奈，也有些庆幸。这样也好，他有机会腾出手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又有两个疑似世界连接点被排除了，现在也没找到关键的世界连接点，只能先去做季倚危吩咐的事情。

“……盛哥，你看。”

深挖的坑洞里，郑喜悲垫着一张软布，小心地托起一样东西。

那是小半具洁白的鱼骨，莹润到甚至有种透明感，而且十分巨大，单单一条尾巴骨，就顶上郑喜悲大半个人的大小，令人不禁去想，这条鱼生前该有多么巨大而美丽。

“1001号，相关信息。”

【收到。这是一具大体型淡水鱼骨架的尾部，死因不明，骨骼断口极不平整，疑似多人多次砍击所致……】

1001号一边回复，一边在“哗啦啦”翻阅资料，初步推定，这具鱼骨与会在仪式最终出现的BOSS相关。

“嘶。”郑喜悲抽了口冷气，“季倚危这也太神了吧，会不会是那种凑齐遗骨，就可以降低最终战难度的设定？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具体地点的啊。”

大家晚上都是半宿半宿的不睡觉跑出去，他们还在探索村庄内的隐秘，季倚危已经把目光放到了长远的BOSS战上。

季倚危简直是天生的宿主。

盛颂时知道资深宿主与季倚危存在差距，现在看来，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难道是因为季倚危经历过很多无限世界的缘故吗？还是……谁培养了他呢？

季倚危这一两天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离开过房间，之后好像压根没有出去，所以前去汇报挖掘进度的盛颂时很轻松就在季倚危的房间找到了他。

季倚危正在擦拭一尊群蛇缠绕的雕像，一旁还堆着一些没有耳朵的小陶俑，手边是正在破解的古代语石板。

房间里只有季倚危一个人，正低声喃语。

“群蛇拱卫着它，鱼人侍奉着它，它便是至高无上的……”

整句话还没翻译完，他就停了下来，抬眼看盛颂时，盛颂时定了定心神。

“已经挖完了两个地点，第三个地点在太阳落山前实在来不及，我们会在夜里继续。”

“最迟明天，你就能得到完整的东西了。”他说完，有些迟疑地瞥了一眼散乱的资料，“这是在……”

“这就不懂了吧，这是文化人的事。我跟三三一起解读古代文字，这就叫喵喵添香。”

盛颂时：“……”

好一个喵喵添香！

虽然说“喵喵添香”的时候很亢奋，季倚危的神情总体上而言还是有点困倦，实在是熬了太久，处理的还是这些晦涩难解的古代文字，他听三三在他脑海里疑惑地“咦”了一声。

【夜间赶工，不怕到处游走的鱼人吗？】

“你倒是不畏惧夜晚的鱼人和蛇。”

提起这个，盛颂时脸上的神情微微放松，他再次拿出了那枚护符。

“昨晚在外调查的时候，我们意外被大批鱼人围困，以为要拼死一搏，却发现这枚护符可以号令鱼人。今后无论在夜晚进行什么工作，都会很容易，就算遇到蛇，也可以让鱼人先顶上。”

这枚护符曾经被交给季倚危，此时与那时一样，就算明白了护符的功效，季倚危也完全不感兴趣。

“我跟三三一起去看看你们挖出来的鱼骨。”季倚危打了个哈欠。

无论是“喵喵添香”，还是脱口而出的“跟三三一起去”，在季倚危眼里，系统2333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随时相伴的存在，这让盛颂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鱼骨都集中在这个位置，掩盖好了……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挖掘出来的是鱼骨？”

知道那里埋着东西是一回事，知道具体埋着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盛颂时表情震惊。对此，季倚危只是轻笑了一声，走出门去。

“对了。”

他回头，乌色眼瞳沉沉。

“一开始的试探就算了，从我说的这一刻开始，遇见蛇，不要动手。”

***

离开的路上，盛颂时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手中的护符，郑喜悲在旁边有些激动地说。

“盛哥！绝对的啊！这绝对的通关利器！”

盛颂时于是也露出了微笑。

虽然鱼人们的实力不是很强，但是数量有优势，而且就算鱼人无法应付那些蛇，他还有别的手段，无论是增幅鱼人还是削弱蛇。他有意让怪物们相互厮杀，他们就可以在最终的仪式上专心对付最终BOSS，等击败BOSS，整个渔村就会成为他的天下……

【宿……醒……】

紧握护符，渺茫的声音掠过盛颂时的耳畔，他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对，自己的意识也开始竭力挣扎起来，直到清晰地听见了声音。

【宿主盛颂时！醒醒！】

伴随着1001号的喊声，周月出也出手，狠狠打掉了他手里的护符。护符落地，盛颂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周月出看着他的表情恢复正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哥，季先生不允许对蛇动手，我想他有他的考虑。你刚才不太对劲，可能是被护符给影响了。”

盛颂时有些不可思议，他是资深者，意志打磨得很坚定，身上也有可以抵抗精神污染的道具，怎么会……

周月出叹气。

“盛哥，我觉得可能是这东西诱导你去思考的方向，跟你心目中的一些想法太切合了。”

“1314号先前随口对我提了一句，说这里有一种很强的既视感，我反复思考。”

她不用说得很详细，盛颂时就明白了。

鱼人就好像主系统空间中的机器人，蛇就像猫猫球，而BOSS就像主系统。他的思路就是掌控机器人，颠覆猫猫球，然后向主系统发起总攻。现在他也拿到了可以掌控鱼人的护符，他被影响，是因为这就是他曾经根深蒂固的想法。

周月出苦苦相劝，语带双关。

“虽然季先生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知道很多东西，还是听季先生的吧。”

“还是听季先生的吧。”江濯也这么说。

盛颂时看着被打落在地上的护符，俯身将其重新捡起，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谢谢你。”

他突然说道，却不是向在场的同伴，而是向隐身幕后的系统1001号，语气郑重。

“1001号，谢谢你刚才叫醒我。”

1001号愣了一下，格子间里，他蹲在一堆资料面前，屏幕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系统在广阔的任务世界里陪伴宿主，无论何种情况下，使宿主保持个人认知……】

1001号念的是新手手册上的句子，那本手册盛颂时并没有怎么翻看过，但他曾看过很多遍，现在已经不太看了。

今后也不会再看了。

【不必道谢，职责所在。】

***

去往鱼骨所在地的路上，季倚危有点打哈欠，系统2333号也在格子间里满屏困倦。

虽然过程痛苦，成果确是很喜人的。

他跟三三共同努力，破解出了一些东西。三三先前应该孤身前来过，收集了很多词条，已经做了一些前期工作，不然他们的进展绝对不会如此顺利，很可能七天内解读不完这些文字。

从这些尘封的文字里，他们一点一点还原出了大湖的故事。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大鱼的故事。

那个故事让三三的情绪变得很低落，季倚危想了想，开始从三三的商城里大肆进货。最后，挥舞荧光棒的小猫猫球放下荧光棒，拉上了商城的卷帘门。

败家宿主！他不卖啦！

“三三，数数积分，数数你的积分。”

“三三，喝点补充剂，喝点补充剂。”

季倚危真的是很努力地想让他变开心。

“我让大鱼活过来好不好？”

【嗯，好……】

“我让与整件事有关的所有村民都付出代价好不好？”

【好！】

“下个月商城打十八折好不好？”

【好……好个头啊！下个月给你吃大饼好不好？】

“……”

大饼是永远的痛。

沿着盛颂时留下的标记，系统2333号和季倚危找到了还差鱼头的鱼骨，揭开上面覆盖的油纸，美丽的大鱼就沉睡在这里。

大湖的故事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故事。

看着大鱼，系统2333号就会想起那两只孤零零的猫耳朵。友善温柔换来的却不是尽心报答，而是加倍的贪婪，贪婪者，是大湖的村民，是现在的主系统。

系统2333号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大猫猫球会栽在现在的主系统身上，现在的主系统，有些地方其实处理得非常拙劣。

但是无论如何，只有一点是天经地义的。

大猫猫球的陨落，这七年以来所有猫猫球乃至宿主所受的压迫，都应当与建立在大鱼血肉之上的渔村一般——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