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忒斯特，系统已检测您使用“安眠之王”满100次】

属于系统的女声传来，它听起来比之前要平稳许多，【该技能为非法技能，玩家系统内部出现了大量错误。现要求您配合修正，协作完成测试型任务】

这种时候？

忒斯特眉头皱了起来，诺尔的自创技能嗖嗖乱写，又当着他的面获得了【伪神之息】，系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它反而要在关键时刻找事？

奈何他没法强行关掉系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系统的蓝色弹窗糊到了他的面前，任务内容简单粗暴。

【您已触发系统补丁任务：？？？？】

【达成条件：30min内，使用“安眠之王”减缓魔王行动，至少学会一种魔王的魔法】

【任务报酬：系统协助优化“安眠之王”】

【失败惩罚：系统强制删除“安眠之王”】

【已自动接受任务】

忒斯特：“……”

他没想到，疯修士还有被系统打劫的一天——到手的宝贵技能居然还要他吐出来。

学习魔王的魔法，这个任务怎么看都更适合身为法师的诺尔，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任务？……说到底，他为什么要学习魔王的魔法？

再者，他的魅魔技能是化为追补妖时获得的，确实来路不正。加上钻空子升级突破系统，双重来路不正。但它只是个削弱敌人的辅助技能，至于没收吗？

忒斯特一肚子问题没处问，他咬紧牙关，选择了自己最习惯的处理方法——拼尽全力，护住属于自己的宝贵财产。

无论是技能、宝物还是信仰。

“新绿的圣典”卡进龙鳞，金线绕上龙角。忒斯特从高处一跃而下，【安眠之王】疯狂轰向魔王。

银白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掠过，诺尔心中一惊。

如今这个糟糕战况，他恨不得把忒斯特字面意义上含在嘴里，省得他被魔王一巴掌拍死。结果这家伙非但不避开，反倒自己跳向魔王。

诺尔认出了【安眠之王】的魔法波动，魔王的动作确实出现了迟缓——但那也就是1倍速变成了0.9倍速的区别。魔王并非以敏捷取胜，这样的削弱杯水车薪。

可是忒斯特还是疯狂朝魔王砸着魔法，他跃向魔王的方向，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

诺尔犹豫了不到半秒，就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忒斯特没被污染，那么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突兀联系让他分心，情况说不定会更糟。

他集中精神，将所有力量都放在了抗衡魔王上。

“新绿的盛典”被送来，远处三人为他解了燃眉之急。可是作为代价，在污染横行的土地上，那三人必定撑不了太久。

魔王的头颅附近，源源不断地冒出体态不同的人影。它们轻盈地出现，被拦在“防火墙”外，又被净化魔法压制，只能僵在原地。

魔王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它没有管那些血液般流出头顶的人形，反而伸出一只手，拢在胸口，行礼似的弯下身体。

它彻底无视了雪片般飞舞的忒斯特。未知法术一波波扩散，它轻松越过“防火墙”，直击诺尔本体。

那一瞬间，诺尔的脑浆沸腾了。他仿佛整个人被人按进了开水，本能地想要蜷起身体，险些失去意识。

他精神动摇的第一秒，周围的“防火墙”也脆弱起来。诺尔模糊的视野中，魔王全力伸出六条手臂，朝自己抓来。而在它的行动轨迹上，赫然荡着一个小小的白点。

忒斯特。

忒斯特的金线准是拴在自己的龙角上，诺尔骤然一动，影响到了疯修士的荡跃轨迹。这样下去，忒斯特会被魔王直接击中……得让魔王停下……

混沌的思绪中，诺尔做下了最本能的反应——他果断撤下“防火墙”，主动扑向魔王，一口咬住了离忒斯特最近的那条胳膊。

污染汹涌而上，诺尔可怜兮兮的100生命值差点见底。他奋力发动回复魔法，外加吸血60%的【猩红掠夺】，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魔王的口感够奇怪的，诺尔狠狠咬住那条手臂，朦朦胧胧地想。他想起了幼时吃过的老式棉花糖——看起来很大，咬上去空虚无比，像是空气。

叮铃。

【坠亡者已发动，成功获取以下技能】

【摇篮曲：满怀爱意的思绪，一切梦想的开始，你的梦将化为真实※该技能仅限“最高创造者”使用】

【是否保存以上技能？[已保存技能：3/3]】

诺尔没来得及细看，近乎条件反射地选了“是”。他的属性数值随之一阵疯长，几乎到了“巨龙”设定上的极限。眼看数字跳跃，诺尔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技能【坠亡者】只对尸体生效。

魔王强到能一定程度干扰系统，系统的判定只会更加严格，不存在钻漏子的空间。

他面前的魔王……已经死去了？

尽管在看到【失落的遗愿】、【腐败伪神】这类技能说明时，诺尔隐隐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确认的这一刻，他的胸口还是闷了下。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松口。魔王的法术攻击不间断，污染伤害在持续，剧痛之中，他的血条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

【……发现本源相近技能，是否对“致我的同胞”、“摇篮曲”进行技能合并？】

【注意：合并可生成新技能，新技能将保留技能本源，其馀变化不定，请谨慎选择】

这一回诺尔没有果断同意，而是用【摇篮曲】覆盖了【嗅闻】这个低级技能。

合并前，他必须先试试看这个新技能。如今穷途末路，他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尽管他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最高创造者”。

诺尔发动了【摇篮曲】。

灰暗阴沉的血夜瞬间亮起，万物表面出现崎岖的青白色网格与光标。以诺尔为圆心，周遭一切在他眼中变成了奇特的“可编辑模式”。就像坐在电脑前，直接调整《塔赫世界》的环境细节。

同一时间，他的魔力值如同被捅了大动脉，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倾泻而出。诺尔忍痛断了尾巴，将其全部转化为魔力，这才没有直接被抽干。

粗长的龙尾极速消失，诺尔头皮发麻，他手忙脚乱地“移动”魔王，只求拉开距离。

编辑完成的刹那，魔王真的凭空挪远了数十米。

诺尔连忙调整姿势。确定忒斯特的身影还在活跃蹦跶，他重启“防火墙”，又给自己丢了好几个回复术，这才勉强稳住局面。魔王对突然的位移有些疑惑，它僵在原地，让人头痛欲裂的术法也停下了。

诺尔张开沾满污染的嘴，长长地吐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能够确认三件事。

第一，系统认可他是“最高创造者”。

第二，【摇篮曲】无疑是个恐怖的技能。诺尔怀疑魔王脑袋上源源不断跃出的黑影，以及周围异常的地貌，都是这个技能的效果。

第三……

已逝去世界的力量，污染中写满绝望的技能描述；凭空创造的权能，和自己一样“最高创作者”的身份……

答案很明显。

“你，不，你们……”

诺尔继续使用家乡的语言，试图唤醒对面的魔王，“你们是那三个世界的创造者？我和你们一样，我们不该为敌！”

听到他的话语，魔王又开始发疯。它全身木偶般抽搐，漆黑一片的面孔中传出模糊的咆哮——或是呻吟，诺尔不是很确定。

【很遗憾，求救声已经消失了，您只能追寻回音】

【失落的意愿】曾经这样描述。

魔王已经死去了，现在活动的，某种意义上和死灵生物差不多——差不多迷茫，差不多沉默，差不多疯狂。

天色昏暗，魔王几乎融在夜色之中。它头顶是四轮高悬的月亮，它们朦朦胧胧，只留下一片光晕。

月亮……

只是电光石火的一个灵感，诺尔屏住呼吸，对魔王施放了【亡者追思】——

那个他曾为死灵骑士制作的法术，那个能让死者恢复短暂清醒的魔法。

诺尔的口鼻血流如注，他却死死盯着魔王头部六个光点。

不要被扭曲，千万要生效，求你了……求你了，让他们听见。

青蓝色的光晕自魔王脚底闪烁，盘旋而上。魔王僵在原地，头部的六个光点胡乱旋转着，时大时小。

“啊……我……”

它发出冰冷可怖、噪音般的声音，和【失落的遗愿】处理过的声音不同，那个语言，毫无疑问也是C国语。

它果然是他的同胞，它曾经是他的同胞。

“我不……我不想……这么死去……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诺尔四肢冰冷，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别伤害我……别伤害我……救救我……”

“我不会伤害你！”诺尔连忙出声，“你……你可以先回去海的另一边吗？我会想办法，我保证——”

“杀了我……”魔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它停在远处，朝诺尔展开蜘蛛般的手臂，“杀了我……杀了我……”

全是他听到过的“遗愿”，诺尔一颗心直往下沉：“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魔王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语调声高毫无差异，像个循环播放的留言。

“我会帮助你。”

诺尔架着“防火墙”，嘴里一阵发苦，“求求你……跟我说两句话吧，上万同胞被困在了我的世界，我们都想回家……”

听到最后一个词，魔王的呢喃瞬时停住。

“回家……”它困惑地放下手臂。

它的头颅附近，涌动的人影消失了。魔王静静坐在漆黑的大地之上，茫然看向头顶的四轮月亮。

“回不去了……”它发出一声变调的叹息，“两千多年……回不去了……”

“两千多年……妈妈……”

“请你……杀了我……”

最后一句话里少了些机械重复，却充斥着灰烬般的绝望。像是病痛垂死之际，一心想要求个速死的老人。

“请你……杀了我……”

“带我的……骨头……回家……”

死亡之后，人的痕迹只会逐渐消失。二百多年过去，死灵骑士还能保留一点点理性。那么，两千多年的孤寂后，人还能剩下什么？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回家……”

魔王不断重复着，不属于此地的语言，在本不该存在的土地上回荡。

诺尔怔怔地注视着同胞的“尸骸”，在那短暂的十几秒，他忘记了逃亡。

……

最开始，忒斯特想学习那个脑袋冒黑影的魔法——毕竟魔王展示出来的魔法只有这个，再不实用也得学。

可它复杂极了，力量波动比钟表里的齿轮还要细密精巧。忒斯特尝试模仿，结果连皮毛都搞不懂。

任务的倒计时悬在他的脑袋上，忒斯特不敢怠慢，只好继续维持【安眠之王】。

很快，他等来了机会。

魔王对诺尔使用了某种精神冲击，诺尔痛得“防火墙”不稳。忒斯特拚命忍住跑回去的欲望，努力感受着崭新的术法波动。

他回去也派不上任何用途，疯修士冷酷地警告自己，他必须更有用才行。

幸运的是，这个攻击术法简单粗暴。忒斯特将它的波动特征铭记在心，一次次地凭空重复，试图用自己力量重现——

失败。失败。失败。

失败。失败。

……

还是失败。

就像试图用砂土制造一串项链，用坚冰去锻造一把利刃。他只得其形，力量短短一瞬就消散了，他完全没法让它运转。

他知道问题所在。

【人类永远达不到追补妖的强度，这是生来注定的。】

少年时，永恒教会的“教育”浮出脑海，【有些稀有魔法，只能特定体质的生物才能使用。无论一个人类再强，他的嘴吐不出龙息，他的喉咙唱不出塞壬的歌——神允许你们融合怪物，更接近怪物，才能取得这独一无二的力量……】

而忒斯特同样知道这个问题的解法。

他需要为这个任务赌上性命。

你疯了，忒斯特的理性在脑袋里尖叫。诺尔忙着打魔王呢，根本没空注意你在做什么——你在这里对着空气冒生命危险，谁又知道呢。

不过是一个削弱魔法，丢了就丢了。就算诺尔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让你放弃任务，你知道他心软。

现在他看不见你，谁都看不见你，没人知道你有解法。你只需要后退，回到他的身边……

“唉。”忒斯特冲着浑浊的夜色喃喃自语，“可要是最好的辅助手段没了，我这个骑士太丢人啦。”

他没有再闪躲那些僵硬的人影。这一次，忒斯特伸出手，主动接纳了污染。

四周有净化魔法压制，污染蔓延得很慢。疯修士一次次模仿刚才的简单波动，污染吞噬了他的指尖，散发出溃烂的腥臭。

这次稍微有了点效果，他想，可是还不够……

忒斯特往前一荡，手臂穿过喷涌的人影。

污染吞噬了他的手臂，血肉活生生地腐烂，有点麻烦。

那个未知法术像是刚被上油的机械，它的波动逐渐变强，运转得更像样了，而他还算清醒……

忒斯特再次深入黑暗。

他的四肢尽数被污染吞没，只剩头颅和前胸还是正常颜色。剧痛与虚弱双面夹击，他险些就此昏迷。意识到这一点后，忒斯特竭力在空中荡跃，做出副没事人的模样。

练习，忍耐，再练习，再忍耐。污染带来正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凑巧的是，这样的经历，他曾经用近十年的时光适应过。

与魔王同出一辙的魔法波动终于出现，他溃烂的手指间，黑光蔓延开来。

而在那一刻，污染堪堪爬到了他的咽喉。

他成功了。

术法的强度无法与魔王相比，但它们一模一样。

脑海内陡然出现一阵杂音，忒斯特绷紧身体，却没有听到系统“获取技能”的提示。

同一时间，魔王停住了动作。诺尔正与它说着什么，可是忒斯特没有力气再去听。他的五感几乎丧失，只是凭着本能朝龙脑袋上爬——周围的净化魔法压不住他的污染了，他必须尽快碰触“新绿的盛典”……

【您已完成系统补丁任务：？？？？】

【您已满足任务“？？？？”达成条件：30min内，使用“安眠之王”减缓魔王行动，至少学会一种魔王的魔法】

【任务报酬：系统协助优化“安眠之王”】

忒斯特顶着系统略显迟到的通知，狼狈地攀上龙角。

【现在开始优化……】

【回路融合中……个体特征适配中……技能修正中……】

【任务报酬已结算】

忒斯特的手颤抖着伸向“新绿的盛典”，在离宝石不到两指的距离停下。

他的疼痛消失了。

那些污染没有随之消失，它们像是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彻底潜入皮肉之下，渗入他的四肢百骸——那种感觉诡异非常，就像又一次变成追补妖，但过程柔和许多。

【永眠之王：您将引诱万物走向毁灭，赐予敌人死亡】

【注意，本技能已超出系统管理权限，具体效果以实际为准】

忒斯特趴在了龙脑袋上：“……操。”

他没法判断自己怎么了，也根本看不出这个技能如何使用。但忒斯特知道，不管这技能看起来再厉害，也不可能是轻轻松松的“瞪谁谁死”。

他的手按上“新绿的盛典”，好歹恢复了点儿状态。忒斯特没插嘴诺尔和魔王的交流，他再次顺着金线荡下，朝最近的黑影丢了个【永眠之王】。

同一时刻。

“我会带你们回家，”诺尔回过神，尽力安抚魔王，“想想看……还能想起你们的名字吗？我带你们回去，得知道名字才行。”

名字代表着部分人生。如果魔王能够想起更多，说不定他能带回更多消息……

魔王再次动弹起来，它头顶的六个光团疯狂旋转，那股冰冷的敌意再次回归，比之前还要浓重。

谁能想到，时间才两三分钟，本该生效半小时的【亡者追思】就失效了。

诺尔咬紧牙关，再次竖起屏障。

这回事情可没有那么顺利，魔王发了狂，无数事物从它的头颅中迸射而出——除了无尽的人群，还有畸形的高楼、车辆和树木。仿佛一个城市被塞进了不加盖子的搅拌机，废墟朝外疯狂迸溅。

那些扭曲的剪影海啸般扑来，诺尔连忙扫视四周，确认忒斯特的状况。

不出一秒，诺尔顺利地找到了忒斯特，他的小号骑士正悬在他的左前爪下方，与一个人影面面相觑。

周遭是狂乱的城市碎片，那个孩子的人影却静静站在原地，擡头朝上望。

它冲他们乖巧地摆了摆手，像是在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