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沿着走廊前进，愉快地试验着自己的新能力。

一个鸡蛋大小的球体漂浮在他的掌心，它一刻不停地变幻。从粗糙的石头变成清澈的水，从燃烧的火焰变成跳动的内脏。

【创造者】操纵起来更加轻松顺畅了，如果说之前施法接近于现场写代码调试机械臂，眼下他像是使用自己原有的肢体，效率不知高了多少。

古老魔王逝去时，他也有类似的轻松感。那些被污染的知识与记忆消失，可能让他进一步收回了世界的权限。

诺尔动动手指，那团鸡蛋大小的物质旋转片刻，化为一朵盛开的蓝玫瑰。

这是他的世界，真的是他从虚无中构造的世界。

……可惜他们正踩在珀拉达特的身体上，周围只有乏善可陈的天空和海面。要是再回到塔赫大陆，他的感触可能会更深一点。

对了，等问候完珀拉达特，他还要去见见邻居们。

他是他们真正的同类，他们是他真正的邻居。曾经的自我怀疑与负罪感消失一空，诺尔的脚步越来越轻松。

来到乐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心。

诺尔快乐地冲向珀拉达特的神殿，古朴神秘的大门缓缓敞开。那威严的神像还在原位，神像附近……什么都没有。

不，有一张字条。

原本摆有花束的位置留有几片花瓣，其间多了张白色的布片。布片的质感细腻，上面留有一行风格华丽的字迹——

【两位慢慢来，我去迷失塔了。珀拉达特。】

“慢慢来”一行字下面还用力画了几道线，充满微妙的怨气。

诺尔：“……”

啊，自己昨天忙着治疗忒斯特，没把珀拉达特从雕像上拿下来。堂堂命运之神变成了高处的饼干罐，他得好好道歉才行。

既然珀拉达特不在这里，他还是等等忒斯特，一起离开吧。

早餐是在塔里吃，还是他们两个起个小灶呢？诺尔把玩着那朵蓝玫瑰，果断原路返回。

半小时后，迷失塔下。

忒斯特：“……”

诺尔：“……”

命运诗社的成员们排起几条长龙，好好的迷失塔变成了中学食堂档口。每条队伍前面还竖着牌子，用通用语写着菜单。

邻居里一定有在食堂工作过的人，不然无法解释桌子上整整两大桶菜蛋汤。汤桶附近还放了满满几筐水果，以及提前包好的糖块与甜乳酪。

命运诗社的成员们扮相阴郁奇诡，可他们这样乖乖排队打饭抓糖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像是套了过大校服的中学生。

珀拉达特的“去迷失塔”是这么个意思？

“诺尔。”

琳恩第一个注意到了诺尔，她欣喜地小跑过来，“你没事了？”

诺尔：“啊？”

“珀拉达特说你们昨天全力破解封印，与强敌大战近乎一整晚，消耗非常大。祂都不得不出手帮忙，耗费了不少力气。”琳恩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其实不是大战一整晚，诺尔干咳两声。事实上，他和忒斯特花了一晚上忙其他事。但面对这样的关切，他实在无法解释……

“祂还说你们太过疲劳，肯定会晚起，所以祂先一步过来了。”

琳恩指了指眼冒蓝光的妹妹，珀拉达特是以附身状态降临的，正恨恨地啃着煎羊排。也是，大部分人恐怕不会想和一个脑袋一起吃早餐。

“看来你们的合作还算顺利……所以呢，你还好吗？”

诺尔的目光柔和下来：“我没事。一切都很顺利，忒斯特帮了我许多。先进塔吧，我有许多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其实无论是邻居们的情况，还是回地星的办法，他都有了些眉目。不过附近这么多双怪物眼睛盯着，他不想把没确定的事情拿出来张扬。

不过迷失塔就在前方，一切稳步好转，多么崭新的——

“对了。”琳恩随手捞起一篮食物，“珀拉达特说祂辛苦了一整晚，你们特别感激祂，答应提供物资上的支援，其中包括镇上所有人的一日三餐。我稍后会和达斯蒂女士详聊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诺尔：“……”

算了，确实是他遗忘了珀拉达特。而且根据忒斯特的说法，他确实从珀拉达特哪里挤，不是，借了许多力量。

再者，珀拉达特的躯体上种不出粮食。如果他没猜错，命运诗社的信徒们只能靠海鱼、飞鸟和海菜为生，最多从来往的船只上得到一些加工食物。

就算他们是珀拉达特的信徒，归根到底也是塔赫的生灵。就算珀拉达特不提，他也会接济这些人。

这也不怪琳恩，她也想不到命运之神会这样赌气。珀拉达特小姐只是这样出出气，其实也没什么——

“祂还说你答应了今晚开宴会，庆祝迷失塔平安迁移。”

琳恩边走边说，“祂已经准备好了命运诗社这边的点单，要消耗不少肉、奶和甜酒。作物方面倒还好，刚好三层的新鲜玉米成熟了……”

诺尔：“…………”

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多久呢！实在不行，他得挥舞坎多亲自溜到塔赫进货。

诺尔遥遥望向埋头吃肉的珀拉达特。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当场噎了一下，又假装无事地继续咀嚼。

突然，他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忒斯特。”诺尔好奇地瞧向自家骑士，“你怎么没有‘干掉祂’之类的提议？”

换做平常，忒斯特肯定早就磨爪霍霍地提建议了。据诺尔所知，疯修士一向不喜欢吃亏。

忒斯特本人也疑惑了两秒，他嗯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给出原因：“……马戏团的驯兽师会在表演结束后给动物零食，珀拉达特姑且更有用。”

“祂确实在‘帮助您’这件事上出了力。”

诺尔稍稍停下脚步，随即微笑着迈入熟悉的会议室。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迷失塔曾被作为战场。

“难得你这么大方，看来我不用出手制止你了。”他好心情地表示。

“您打算怎么制止？”忒斯特好奇地凑过来。

“贿赂。”诺尔松开五指，刚才那朵蓝玫瑰落入忒斯特的掌心。

它没有被诺尔的口袋压瘪，就像还在枝头那样盛放。

“我期待着下次，亲爱的。”

忒斯特毫不客气地揣走了花，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真诚。“您一定知道，贿赂这东西逐渐增加才诱人嘛。”

琳恩坐回自己的位置，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清了清嗓子：“我已经通知了罗警官他们，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两块黏在一起的牛皮糖这才分开。

……

“你说什么？！”罗警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跳上桌子。

索罗和安娜金看起也很像这么干，他们的目光瞬间射向诺尔，几乎要把他洞穿。只有导师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听故事一样听着。

“我已经知道回去的方法了，而且也能让大家恢复原状。”

诺尔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只要消灭盗星索就好。”

“等等，停一下。”琳恩竖起一只手，有些消化不良似的开口，“你是接到了类似的任务吗？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怎么可能有那种简单的——”

“其实不简单，那是只有诺尔大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珀拉达特附身的莉莉丝沉稳地坐在桌边，仿佛早上骗吃骗喝的不是她。

“还是先听许先生怎么说吧。”导师慢悠悠地表示。

诺尔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几位同胞，他坦诚地说出了一切。从盗星索劫持他创造这个世界，到他疯狂之中救下邻居，再到他为了活下去、舍弃力量从零开始。

兴许是见识了太多荒诞，没有人打断他的讲述。会议室里除了诺尔的声音，只剩下频率不一的呼吸与心跳。

“……我明白了。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确实是许先生亲手创造的，只是盗星索想要抢走。”

诺尔话音刚落没多久，导师就拍了拍手，“乐土的‘怪物’都由诺尔所救。盗星索放松警惕后，利用系统把我们这些‘玩家’召来塔赫，用来清理‘魔王’的力量。”

“魔王们才是真正的创造者。它一个窃贼不敢亲身下场，只敢用‘系统’这种本属于创造者的力量，去对付之前的创造者。那家伙确实谨慎极了。”

说到这里，导师兀自笑了声，不知道是觉得有趣还是想要嘲讽。

“然而系统不完全受盗星索控制。盗星索下令召唤玩家的时候，系统认为时机合适，趁机把许先生和怪物同胞们也唤醒了……然后就是我们所遇到的离奇现实。”

罗森眉头紧锁：“盗星索能够干涉地星？”

索罗则急切开口：“所以大家要怎么回家？”

两人对视一眼，索罗缓缓坐回位置，示意对方优先。

珀拉达特嗤笑起来：“放心，盗星索不会对你们的地星下手，最多拐走一些人类。”

“地星听起来是个没有神的野生文明。”她对身边一头雾水的琳恩解释，“通常我们不会惊动这种文明。万一对面的攻击能够刺穿天空，我们真的会被打伤。”

罗森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发现盗星索也会惧怕核武，他突然安心了不少。

“所以大家到底咋回家？我也想问这事儿。”马大爷举起手臂，“难不成咱们把那个破索打下来，还来个通关奖励？”

“《塔赫》一开始就是为了地星人设计的游戏，自然有‘玩家登录/登出’的机制。”

诺尔坦然开口，字里行间满是舒畅，“也就是说，系统一直连通着地星和塔赫。正因如此，我才能在地星创造这个世界，盗星索也能从地星劫来玩家。”

琳恩有些兴奋地咬着指甲：“没错，说得通。盗星索侵蚀了部分系统。消灭盗星索，许阅就能收回系统的全部权限……他可以用系统通道把大家送回去！”

马大爷：“那帮子玩家还好说，咱们的身体咋办啊。”

“我来创造。”

诺尔说，他擡起双手。青火摇曳间，一颗鲜活的心脏凭空跳动，又散作无数火星。“至于长相和体格，我可以用各位的记忆还原。”

整个会议室仿佛被点亮了，连空气都轻盈了几分。琳恩少见地兴奋起来，她匆匆忙忙站起身：“这个消息来得正好！我得想想怎么通知大家，塔里的形势还能更稳定——”

安娜金也麻利地召唤出系统界面：“可以的话，我也想尽快告诉多萝西他们……”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手声打断了众人，忒斯特懒洋洋地收回双手。

“嘘——”

忒斯特说，他听起来心情非常好，话语里的血腥气却没有淡去，“没有人吹着笛子弹着琴，大摇大摆地狩猎。”

“各位请坐。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好好谈谈，到底要如何狩猎盗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