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拉小姐。”

德雷克･坎多先生一巴掌按住桌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您这是第四次吃完甜点后没收拾碎渣了……真奇妙，我还以为您把身体找回来了来着，还是说您脖子下面的部分还是死的？”

珀拉达特徐徐转移视线：“以前都是达斯蒂喂我，哪有吃完饭要自己收拾的神？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可怜的达斯蒂女士。”

德雷克脸上的微笑温文有礼，语速半点没减，“她在神战后第五年就申请让位了，我来猜猜看，达斯蒂女士横竖回不了家，您又贴着人家的脸装神弄鬼，她只能妥协地信一信——她之前应当有别的信仰吧？”

“那也好歹是救命之恩，信我也没问题。”珀拉达特视线游移，“反倒是你，‘珀拉小姐’？我之前就觉得你不对劲，哪有呼唤神不叫全名的。”

“我一秒都没有信仰过你，也没有信神的打算。”德雷克打了个响指，桌子上的饼干渣瞬间消失，“忠诚和信仰完全是两回事。”

珀拉达特：“诺尔大人听到会伤心的。”

德雷克：“我真把他当神崇拜，他才会伤心。”

现在他与诺尔相处，态度和身为“坎多”的时候并无不同。诺尔看起来相当开心，从没摆过长辈架子。

“连忒斯特那个疯子都信仰诺尔。”珀拉达特的视线移到房间另一端。

“那是诺尔乐意包容某人的扭曲思路，”德雷克冷笑，“而我精神比较正常，珀拉小姐。”

“我好歹是塔赫实力第三的神，你应该给我多一点尊重！”

珀拉达特气得直翻白眼，“不过说到名字，最近我有一点想不通……尤金那个家伙坚信佩因特是生命之神的化身，对吧？”

“怎么？”德雷克脸上的冷笑瞬间散去，语气微妙地八卦起来。

“你看，”珀拉达特神神秘秘凑近，“尤金祈祷的时候，总是呼唤‘至高无上的蒂利亚大人’。但他见到佩因特的时候，还是叫‘佩因特’。正常来说，不该叫‘蒂利亚’吗？”

“可能只是叫习惯了吧。”德雷克不太确定地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以为那家伙会对佩因特更执着，现在他的态度反而很正经。”

“狂信徒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吧……”

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一个人影从背后遮上前来。珀拉达特和德雷克齐齐一震，发现来者是佩因特的时候，他们同时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佩因特看起来更疲惫了：“你们究竟在戒备谁？”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忒斯特。”珀拉达特警惕地四处看了圈。

“忒斯特大人和诺尔大人去地星了。”佩因特捏了捏眉心，“我才是被你们背后议论的那个，两位多少紧张点。”

“那我就当面问了。”德雷克交叉双臂，毫不客气地发问，“你都在乐土住这么久了，为什么尤金还不叫你‘蒂利亚’？”

佩因特脸上的疲惫收敛些许，他的嘴角抽了抽，表情有些复杂：“……两位该不会以为那孩子在信仰我吧。”

“难道不是吗？他都坚称你是神的化身了。”珀拉达特好奇地挨近。

“我对力量其实没什么兴趣，连权能都是诺尔大人赐给我的。”

佩因特拉了张椅子坐下，“我曾经想过，等生命神殿回归正轨，就把‘蒂利亚’这个身份交给珀拉达特小姐打理。”

珀拉达特睁大眼睛，用力隐藏脸上的期待：“你要是坚持，我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那样的话，您会被那孩子攻击。您的性格和做派，不会符合他心目中‘蒂利亚’绝对善意的形象。”

佩因特狠狠叹了口气，“难道您忘了恩彼利克脑袋怎么掉的？”

珀拉达特缓缓缩起身体。

“就算是我，如果做出了不符合‘蒂利亚’概念的行为，肯定也要吃苦头。”

佩因特无奈地摊开双手。“如果那孩子只是个人类，我辛苦到他去世就好。现在……唉。”

“好麻烦的家伙。”珀拉达特嘟哝。

“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

德雷克则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当初跟他说‘爸爸希望你别太狂信了精神正常点多出门交交朋友’，可能就没那么多事了。”

“不过现在他还坚信你是蒂利亚，那就该叫你‘蒂利亚’吧？”

“也许我这个神当得还不够完美。”佩因特说。

话说回来，就算他稍稍偏离“蒂利亚”这个完美形象，尤金多半也不会对他下杀手……就像尤金深信“佩因特背叛神殿”的日子，那孩子也没有为了“蒂利亚”斩杀他。

也许那孩子至今保留称呼，只是想要在“佩因特”这个名字上保留一些只属于人的东西，谁知道呢？

反正从今往后，他只会努力成为一位理想的“生命之神”。

“说回名字这个话题。”

佩因特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诺尔大人和忒斯特大人回溯了那么多次，肯定知道忒斯特大人的真名，可是他们没有变更称呼。”

弗拉玛家的惨案后，有关忒斯特的资料全部被抹除，连佩因特都不知道弗拉玛家小儿子的真名。说句实话，他有那么点儿好奇。

结果那两位在乐土的时候，依旧保留着“忒斯特”这个称呼。

“好像是这么回事，确实让人非常在意。”

珀拉达特严肃道，“但我不敢问，要不德雷克你去问问？看在诺尔大人的面子上，忒斯特大人不会太为难你。”

“我很珍惜我的第二人生。”德雷克慢吞吞地表示。

佩因特：“不知道诺尔大人会怎么处理‘名字’。听说他们这次去地星，要为忒斯特大人创造一个地星身份。”

珀拉达特：“别急着跳话题，佩因特你怎么不去问？你不是很会说话吗？”

“我姑且也很珍惜我的第二人生……”

……

地星，许家。

诺尔双手微微颤抖，冲着面前的身份证件做了无数个深呼吸。虽然他心理早有准备，但一回到地星，他还是没法堂而皇之地实施违法犯罪行为……

当时他大言不惭地说要伪造证件，但伪造身份证件，触犯的好像是《刑法》来着。

忒斯特坐在诺尔床上，他一边翻动《刑法》，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诺尔发青的面色。

“您知道的，如果您愿意，您能造成了不得的破坏。”忒斯特玩着自己的发梢，“就算您想在这边称神，我也会帮助您……诺尔大人，您居然会被一张小卡片困住。”

“你不懂。”

遵纪守法多年的诺尔抱着脑袋，“这是原则问题。”

“别说人了，您在塔赫连神都杀过。”忒斯特故意把《刑法》翻动得哗哗作响。

“……这是原则问题……”诺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在两神僵持时，诺尔的手机响起铃声。看到来电号码，诺尔猛地抽了口气：“喂，罗警官？”

“邻居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托你的福，还算顺利。”罗森爽朗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你们最近怎么样？……没干什么坏事吧？”

诺尔目光乱飘，声音陡然变尖：“坏事？您这就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做坏事？”

罗警官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停顿两秒：“我是说忒斯特。”

“哦，哦，那没事。我会看好他。”诺尔麻木地答道。

忒斯特嗤嗤笑着，把那本《刑法》抖得更响亮了。

看来心里有鬼的时候，他的丈夫撒谎能力为零，真是个可爱的好消息。

“……顺便问一句，罗警官，您知道黑户该怎么补办身份证件吗？”半晌，诺尔还是皱着脸发问，“很麻烦的那种黑户，你知道是谁。”

罗警官：“……”

五天后。

“您还是选择遵纪守法，真让人佩服。”忒斯特扎起魔法伪装的黑发，嘴里啧啧有声。

“名字。”诺尔嘟哝。

“嗯？”

“补办身份需要的资料，罗警官那边都帮忙弄好了。”诺尔说，“就剩名字，你得有个地星名字。”

忒斯特脸上的戏谑表情淡了几分：“我的名字越来越多了，这种感觉还不错。你来取吧，亲爱的。”

诺尔怔了怔，看向那双金色的眼睛。出乎他的意料，此时此刻，忒斯特的目光十分柔和。

自己来取名吗？得取个有意义的名字才好。

teest这个名字，承载了忒斯特关于家人的回忆，他不想随便化用。要是从另一个名字上找寻意义的话……

“顺便一说。”

忒斯特突然凑近，搂住诺尔的肩膀，“上次回溯的时候，你我可是约好了。我的真名只能让您知道，也只能由您呼唤。”

“我记得。”

诺尔垂下视线，“我只想要借用那个名字的意义。”

上次回溯时，他们听到了怀孕的弗拉玛太太与邻居的对话。

“……这个名字很不错吧？”弗拉玛太太抚摸着肚子，脸上满是笑意，“这是我祖父教我的词，在古维尔德语里是‘陪伴’和‘一同前行’的意思。”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含义都很合适。”

的确，那是一个温柔的好名字。

加上弗拉玛这个姓氏……诺尔打开手机备忘录，他犹豫片刻，俐落地打下一个名字。

“这个怎么样？”

“唔。”忒斯特歪着脑袋看了看，“其实我对地星这边的名字没什么概念。不过既然是您选的，肯定是最好的。”

“客气了，封先生。”诺尔揉了揉忒斯特的发丝。

手机被他放在桌上，屏幕还未自动熄灭。备忘录里，静静躺着“封与行”三个字。

很快，忒斯特就会拥有一个正式身份。诺尔衷心希望，那张证件不要在警局里第一次派上用场。

“忒斯特。”

“亲爱的？”

“我们买个蛋糕庆祝一下吧。”

“啊，上次那种水果蛋糕就不错。”

普通的房间里，普通的一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