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盯着老王锃光瓦亮的脑门,眼神甚是满意。

老王的心情却很烦躁。他的头发本来就没有几根，物以稀为贵，他对自己仅存的头发如数家珍，现在全没了：“你为什么突然把我叫出来，剃光我的头发？”

陆容严肃道：“今天要见一位合伙人。”

老王：“……”就校门口一个炸小鱼饼的无证小摊，还有合伙人了？

陆容：“时间抓紧,我为你设计了新形象。”

说着看了一下手上40块一个的腕表,行色匆匆地往前走去。

老王被陆容肃然的神情感染,也被“合伙人”三个字所震慑，耷拉着人字拖追上了陆容的身影：“这个合伙人是什么来头。”

陆容：“一位年轻的作家。”写耽美高h文的。人物主要是取材自城南高中的各位男生，逮着谁倒霉就是谁；故事情节主要借鉴各类g片。

老王肃然起敬：“居然是个知识分子！那我跟他有的聊。”

老王从来眼高于顶、自命清高,满身铜臭的人他是不待见的，人家也不待见他。听说合伙人是个年轻作家，老王喜形于色,他满身文学才华正无处施展，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搭上文学圈大佬。

老王：“他主要写什么的？”

陆容：“爱情。”写两个男人操来日去写得不亦乐乎。

老王：“笔名叫什么？”

陆容正色道：“人家的马甲怎么能轻易泄露给你。”

老王：“哦，哦,能够理解，粉丝太多,真身暴露不好混了,保护隐私嘛——不过人家大作家怎么会跟我们合伙开餐饮？”

陆容：“市场不景气,大家都在找好的投资项目。”

老王心下叹服：“我们、我们居然还成好的投资项目了？”

就那么一条板车，一个煤球炉子，剁碎鱼肉裹个面粉球,听陆容的口气简直能融个abc轮啊！

陆容：“我跟她说你是个成功人士，打算新开个餐饮连锁。”

老王：“那、那他到底是打算怎么跟我们合伙嘛？”

陆容：“她的创作将逐步往实体靠拢，尝试oto联动。”

腐女写那些操来日去写得要死不活的，也就不到1000下载量，要是能够写个三言两语印在小鱼饼的餐巾纸上，那看得人可就多了，说不定还能搞纸巾连载，带动小鱼饼的销量——这就是oto联动，从线上百度云到小鱼饼餐巾纸。

老王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那么多专业术语堆在一起，他听听都要高潮了：“那我是得赶紧得捯饬捯饬。”

陆容领着他到方晴给霁温风订西装的店里，把早已订好的西装取了，交到老王手里，催促他进去换装。他自己也进了老王隔壁的更衣室，压低声音跟他喋喋不休地吩咐：“一会儿饭桌上，你就努力吹她写得好，说你很喜欢她的文章。至于她问起如何合作，你就说以版权入股的形式，这样那样……”

售货员奇怪地看着两座更衣室紧闭的门——怎么听起来是两个上市公司老总在更衣室接头？什么样的生意需要在更衣室接头？

老王换完一身西装皮鞋出来，整理着袖扣，转身面向镜子，镜子中的自己让他愣住了。他忍不住挺直了腰板，镜子里的人跟他做着一样的动作，老王克制住自己揉揉眼睛的冲动，他现在看上去焕然一新简直像是回娘胎重造一回。他清了清嗓扬起了下巴，心想：从前只觉得我胖，现在看上去真他娘胖得像个老板。

陆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金项链，在他脖子上挂好：“跟你说得都记住了吗？”

老王盯着镜中陆容手指动作，屏息静气，等待金项链垂在自己的脖子上。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那重逾千金的分量。老王觉得不对，抄起金项链咬了一口，操了一声斜眼看向陆容：“这玩意儿搁水里都能飘起来。”

陆容：“莫泊桑的代表作《项链》讲述了虚荣漂亮的玛蒂尔达借了条真项链去派对结果……”

老王在陆容喋喋不休时默默捂上了他的嘴。

他打量着镜中自己的新造型：西装笔挺，头皮光亮，清清爽爽，很有点成功人士的分量：“……不过这条假金项链拉低了我的档次，看上去有点像土鳖暴发户。”

陆容：“拉低你档次的不是假金项链，而是你的脸。”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浓厚八字胡，贴在了老王的唇上。

腐女放学后背着书包到了陆容指定的餐厅——无忌餐厅。这还是他们做前后桌以来陆容第一次请她吃饭，他平时连卖个纸巾都不给打折，就像一个青春期叛逆的崽。

腐女喜滋滋地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今天她为陆容做了情感咨询的缘故。他还要带着霁温风一起来做情感咨询。她喜欢的cp同框还坐在她对面恩恩爱爱你喂我我喂你……cp粉做到这个份上，娘亦何求？！

腐女到了指定地点，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不是霁温风。

那人四十开外，膀大腰圆，脑门锃亮，一身名牌西服，霸气外露地将双手搭在卡座背上，衬衫散乱不羁地散开最上头一粒扣子，若隐若现地露出里头的大金链子。

其他人若膀大腰圆、剃着光头、戴这么拇指粗的大金链子，一天要被人往扫黑除恶中央巡视小组投诉千千万万次，但是此人却丝毫没有庸俗的匪气，相反，竟然透露着一股知识分子的儒雅，仿佛民国穿越来的大佬——盖因他那两抹乌黑、亮丽、粗大的八字胡！

腐女看着老王，脑海里莫名想起了课本扉页的鲁迅。

腐女心生戒备，偷偷倒退，打算撤走。

陆容用余光瞥见了她，追了出去：“就是这儿。”

腐女抱紧了自己的小书包：“我不去了！”

陆容：“……？”

腐女警觉地看看卡座里的老王：“你没跟我说还有别人！”

陆容：“……当时我们不是确认过是三人局吗？”

腐女：“但你没说是陌生人！”

陆容看她惊慌失措外加失望万千的表情就明白了：“呵呵，你以为会是霁温风吗？”

腐女：“不是他我就走了！我不会跟陌生男人一起吃饭的！像我这种花季少女出门在外是很容易惨遭毒手的！有公车色狼，尾随变态，针孔摄像头，人口贩子，人口贩子还细分为三个亚种：绑架我去东南亚□□的，绑架我去山沟沟生子的，还有直接就地割了我的心肝脾胃肾□□空运到世界各地卖钱的！”

陆容若有所思：“其实我的心肝脾胃肾□□比较挣钱，因为我是个健康的青年男性。”

腐女：“你的重点是这个吗？！”

腐女濒临崩溃的表情难得一见，陆容大仇得报，懒散地往栏杆上一靠，插着裤袋笑道：“有我在，你慌什么。”

腐女四下一望：“正是你在，我才慌！你特么在教室里连小包纸巾的钱都赚！谁知道你跟里面那个看上去像斯文败类的豪门老男人做了什么交易，你完全有可能在菜里放点东西把我迷晕了然后……然后等我明天醒来以后，我就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陆容：“你的节操早在你给我看那100m写着霁温风和我名字的高h文的时候随风而散了。”

腐女：“我说的是我的心肝脾胃肾□□！”

陆容耸耸肩：“好吧。”从容走向一旁的一点点。

腐女这么轻易又那么快逃出了生天，探头探脑地四顾张望，陆容欲擒故纵不会是多叫了几个人手吧？只要她踏出楼梯一步，就意味着plana失败，进行强取豪夺的planb，就像胜利夜店里那样！

腐女正透过护栏玻璃观察敌情，陆容拿了一杯一点点出来，递给她。面对腐女明显不信任的目光，陆容道：“冷静一点。我像是跟人口贩子组织有联系、还会坑害同学的那种人吗？”

腐女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像。”

陆容：“……里头的人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早年间承包工程，赚了不少钱。后来因为他跟着的那个领导出了事，他没有办法再干老本行，手里捏着一笔钱考虑转行。他本身是中文系毕业，有很高的审美素养，听说你写书，看了一点你的东西，有兴趣把你的作品印在纸上。”

餐巾纸上。

腐女愣住了，小嘴微张，脸上一副交到好运的表情。

陆容：“所以，他想邀请你吃顿饭，谈谈合作的事。”

腐女：“真、真的吗？”

陆容看腐女已然心动，抬手看了看表：“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贸然和陌生大叔吃饭，你有顾虑也正常。我送你回去吧。”

腐女：“不不不不不不人家大老远跑来放人家鸽子也不好，来都来了……”

陆容欲拒还迎：“大家都互相不认识，到时候万一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腐女抱着胳膊一拍他的胸膛：“那不是有你在吗！”

陆容：计划通。

陆容跟腐女一起走进餐厅时，收到了霁温风的微信。

霁温风：到家了吗。

陆容：嗯。

霁温风：乖

霁温风：晚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陆容：不用了，我做完作业洗洗睡了。

被100m高h文包洗礼过的陆容完全不想吃霁温风的东西。

商场另一头的ktv里。

霁温风收起手机，心烦意乱地对令仁道：“我得先回去了。”

令仁：“今天是给你举办的派对——哦是因为那个人吗？”

霁温风有个喜欢的人，令仁从前以为是方长，后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个误会，这导致令仁被一个新的问题所困扰：他想知道那个搞得他和霁温风差点操刀互砍的男人究竟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

此时此刻是这么多天来这个问题第一次有所进展。

霁温风没有注意到黑暗的包厢里，令仁闪闪发亮的双眼，只是有口无心地嗯了一声，在音乐嘈杂中若有所思：“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令仁：“他究竟是……”谁？

霁温风接过话头：“……是在生气我回去得太晚，还是生气我没有带他来？今天的派对我告诉过他了，他当时什么也没说。”

令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男朋友一般都是这样子的-我今天跟哥们出去玩不回来了哦-好的：）然后等你回去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霁温风恍然大悟：“根本就不应该提这个问题。提这个问题就是对他的大不敬。”

令仁：“……”

从霁温风嘴里听到“大不敬”三个字可真是恐怖如斯！

究竟是什么人可以把霁温风训成这样啊！

霁温风一刻也坐不下去了：“我先走了。”

令仁：“我送你！”

霁温风：“不用了，我有司机。”

令仁：“……”

令仁眼看霁温风在1班er的一片哀鸿声中提前离场。

好奇心杀死了令仁。

霁温风步出门外，突然想起来这里有家不错的馆子叫无忌。他答应过要给陆容带点好吃的。也许陆容吃饱了就不会乱发脾气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