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逃亡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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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之旅惊心动魄。
燕月明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胡地的了,只记得他撑着一口气,在草鱼王子和奇志的帮助下,带着学长、阎队还有背上的那位搜救队员上船后,就脱力倒地了。紧接着,小姨、胡非、大黄和其他的搜救队员们也被救了上来。
看到熟悉的人都在,燕月明由衷松了口气,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的是,有的人坐着船走了,有的人还是留在了胡地。
飘摇的河面上,奇志在胡地边缘停了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目送着船只远去,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呆蠢,让人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留在胡地的命运会是什么。而在他五百米开外的地方,浑身梆硬的Q塔,也漂浮在水面上,好似失去了灵魂,随水沉浮。
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终于沉了下去。
也有新的尸体被翻上来。
空间站的瓜皮们、火柴人们,还有形形色色的丧尸们,依稀可见的一点粉红,都静静地在这片水里无限沉浮。风吹着他们在水面上不停地漂啊漂啊,也吹起了岸边的那顶伞。
最终,天塌了,地陷了。
胡地不复存在。
燕月明再次醒来时,周围已是一片火海。他被一个散会成员背在背上,所有人弃船而走,正在穿越一片被火点燃的街区。
“咳……”燕月明呛了一下,很快就有人拿着打湿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勉力睁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郑萍。
火光中她的脸显得格外温和慈祥,像燕月明想象中的妈妈的样子。
燕月明又急忙搜寻其他人的身影,看到大家都在,才放下心来。而后他们遇见了另一拨正在撤退的搜救队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随着缝隙的崩塌,各处的出入口都在关闭。大部队已经撤离,他们这些因为过于深入缝隙而留到最后的人,得从浮林路出去。
于是众人又转道浮林路。
因为路途尚远,他们费尽力气找到了车子,坐车逃离。小小的面包车内塞了很多人,燕月明被黎铮圈在怀里,路途虽然颠簸,但他觉得自己没受什么苦。
在抵达浮林路之前,他们又经过了黄金国。
黄金国整个快融化了,他们在融化得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几次差点翻车。而到了这里,跟着他们离开胡地的草鱼王子就不走了。
燕月明想起来,草鱼王子在进入转生炉之前,就是来自黄金国的人俑。
“它不想走吗?”燕月明忍不住回头看,融化的黄金国度就像一个巨大熔炉,草鱼王子站在那歪歪扭扭的宫殿顶上,浑身金光璀璨。
“人死不能复生。”黎铮似乎答非所问的一句话,让燕月明已经快要打结的脑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是啊,NPC们,本就是人死之后被相再创造的产物。他们眼前看见的这天、这街道、这倾塌的万物,不都是么?
已经逝去的,是注定回不来的。
燕月明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袭来,樱雪琉璃、Y先生、郁莘、园长、榛子、Q塔、呱呱,还有许许多多的名字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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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老三去了哪里,阎飞曾短暂醒来,说了他独自离开的事情,但他为何要走、又去干什么,还是个谜。
前座的仲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是终于找到答案了吧。”
什么答案比命重要?
对老三最为熟悉的黎铮,在疾驰的车上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多年前的孟平海,曾是某个城市的气相局的一名主播。与苏洄之不同的是,孟平海出身不错,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所以虽然履历光鲜、名校毕业,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气相局,但其实他的理论成绩大过实践。
孟平海没进过几次缝隙,本来这也没什么,气相主播本来就是被保护的大熊猫,他们的工作是在最安全的防护下,直面相的威胁,只需意志坚定即可,并不需要出入缝隙冒险。
可是某一天,他所在的气相局出事了。
气相局里出现了缝隙的出入口,干扰到了监测装置的正常运转。监测部监听失误,给出了错误的规则。这个规则由孟平海播报出去,最终导致了多起事故、多人失踪。虽然气相局力挽狂澜,但依旧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伤亡。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是一桩意外。谁也不会料到缝隙的出入口会开在气相局里,直接干扰到监测装置的运转,而且那会儿不是世界意识的活跃期,没有鸩的存在,就没有哪个人有那个能力,去操控这样的事情。
可就在调查组以意外定性时,孟平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中将这件事的矛头直接指向了他,并称他为罪魁祸首。孟平海以为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属,对他们这些涉事人员的无差别攻击,所以刚开始并没有多想。
可很快他就接到了第二封信,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如果忘了,就去他家中的某个地方找一样东西。
作为气相主播,哪怕没进过几次缝隙,孟平海都清楚地知道缝隙的遗忘特性。他立刻察觉到事情有异,回到家,果然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一枚铜钱。
铜钱上有他自己的指纹,放铜钱的盒子他也记得,是自己从小用到大的一个很珍视的储物盒,看上去就像是他自己把铜钱藏在那儿的,而他竟对此毫无印象。
孟平海最终选择将事情上报,可调查组过来查了好几轮,都没有查出什么来,而孟平海也再未收到过匿名信。
一切都像是恶作剧,可孟平海的人生自此被改变了。
调查组来来回回查了好几遍,虽然没查到什么,可风声已经传了出去。有人愿意相信这是一桩恶作剧,但有人不会。
局里让孟平海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孟平海也借此机会继续查,可依旧什么都没查到。而就在他调整好心态,回到气相局上班时,真正的受害者家属,不知从哪儿收到了消息,就蹲守在门
()口。
一个堂堂的气相主播,
被扔了一身烂菜叶子。而那些杀人诛心的话,
也让孟平海陷入了无尽的动摇之中。
他固然不愿意因为莫须有的指控,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主播的工作,可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呢?
他能用大家的生命安全去冒险吗?br/>
事情愈演愈烈,孟平海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也知道,如果局里要保他,势必会掀起更大的风波,于是孟平海最终选择了主动辞职。
他要去缝隙寻找真相,找到这枚铜钱真正的来源,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背后有人在捣鬼,他调查过同期的竞争者,调查过昔日有旧怨的人,可大家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而在调查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确实曾经失踪过三天的时间,只是没有在官方留下记录。他或许确确实实去了缝隙,可回来之后时间久远就给忘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孟平海成了老三,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今天,是缝隙崩塌之日,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燕月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黎铮都不知道,但别的搜救队员在路过橙红小镇时,在燕月明曾经待过的那个垃圾回收站里,意外接到一个电话。
“老三?你说你是老三?黎老板的朋友?你在哪儿,需要救援吗?”
“先听我说,我有话想要请你帮忙转达给黎铮……”
另一边,燕月明一行人终于紧赶慢赶地抵达了浮林路56号。
此时的浮林路已经不是原来那热闹非凡的亡灵集市了,而是变成了一片阴森可怖的荒野坟冢,因为——庄生醒了。
这一切还要从冒牌作者说起。
冒牌作者要求气相局将仓储中心的逝者资料全部销毁,否则将会酿成大祸。气相局当然不能随便相信他,经过多次商讨,又有闻人景送回浮林路的消息后,决定冒险将资料送入浮林路,进行风险转移。
资料被送入浮林路后,立刻化作发光的蝴蝶飞走。紧接着,陆陆续续有搜救队员的人设被影响,包括闻人景。
他从一个直立行走的人,变成了用四肢爬行的不知名动物。
幸好,资料被送进来后,所有的影响就被局限在了浮林路内,没有再扩散到城里去。而随着事情的不断发展,他们也终于搞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亡灵集市上有什么?有鬼。
缝隙大变后,集市上的鬼的设定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曾经死在缝隙里的人。鬼坐着灵车离开浮林路,满城乱窜,其实就是在寻找自己的“前生”。当时上方城内有人性情大变,就是被鬼上身了。而一旦被这些鬼找到仓储中心的资料,那他们就会获得“前生”的记忆,重新变回“人”。
可这个“人”真的是人么?
亡灵集市上的鬼,又真的是死在缝隙里的那些受害者的灵魂么?
答案显然不是的。
缝隙里的
一切产物,
都是相的造物,
是再创造的东西,而并非什么灵魂。如果真的放任他们变成所谓的“人”混迹于上方城,顶替逝者的身份,那确实是一场灾难。
由此可见,原作者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诓骗他们,只是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一点。
想要救回那些被困在浮林路的人,资料是必须的。如果他们真的听了原作者的话,销毁资料,那后悔就晚了。
因为浮林路56号,在缝隙大变之后,成为了一个嵌套式缝隙。
亡灵集市只是一个表层,内里还有一层。彼时八卦阵破,天河重新贯通,看似阵眼也被破了,问题解决了,可困在浮林路的那些人呢?闻人景还是在用四肢行走,闻人暮晓还是断臂的皮影人,他们怎么回上方城?
就算回去了,怎么生活?
浮林路的情况太乱了,堪比乱点鸳鸯谱。鬼想要变成“人”,要通过资料找回自己的“记忆”;真正的人又变成了鬼,要通过寻找丢失的影子,重新变回人。
在这个不断转换的过程中,大家的设定被不断篡改。
“我们得找到一个人。”黎和平道。
进入浮林路后,黎和平总是在神出鬼没。一会儿人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了,连闻人景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黎和平懒得解释,他用他三十年的搜救经验给自己打包票,“听我的准没错,浮林路肯定没表面上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太杂乱了,一进来就失忆,还有蝴蝶,我怀疑这是个套儿。”
黎和平这位老前辈发话,其他人自然无有不从。众人全力寻找下,终于在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位在呼呼大睡的书生打扮的年轻NPC。
不用多问,闻人景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庄生。”
浮林路的里层缝隙,叫做——庄生晓梦。
为什么大家一进入缝隙就失去了记忆,又是丢影子,又是做鬼的。所有的一切都光怪陆离,资料还会化作发光的蝴蝶飞走?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一切就都恢复了原样。
闻人景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和脚,跳了一下,确定自己仍然如人类一般站着,不禁激动起来。他霍然想到什么,连忙转身,拨开人群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他跑得急匆匆的,还有点踉跄,完全没有往日那故作的冷静和成熟,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话他。大家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奔向了自己的妈妈。
荒野孤灯下,闻人暮晓站在那里,正在做最后的调度。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去,就看到儿子正朝她跑过来。
她顿了顿,最终张开手,拥抱住了他,那只完好无缺的胳膊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小景,妈妈没事。”
不多时,燕月明一行人赶到,双方汇合。
而到了这里,胡非也就不走了。他在队伍里,看着大家满怀期盼,按捺不住激动地走上回家的路,互相搀扶着奔向浮林路56号大门外那座繁华的、阳光普照的城市,自己的步伐却越来越慢,直至最终停下。
燕月明奋力地回头望,想开口喊他,却见他站在门里朝自己挥手。脸上是笑的,眼神是温和的,却泪流满面。
于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像被棉花堵在了喉咙里。
胡非其实很开心,能跟他们走到这里。虽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虽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成为胡非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相死之后,他冥冥中有个感觉,他该去那个遥远的外乡看一看。而现在,他看到了。
于是他用力挥手,“再见!”
再见,我的朋友。
再见,美丽的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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