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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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嗣眼中似有光华涌动,静默一息,扬声答道:“回陛下,晋律明言:倒卖军资若在平时,不超一万两白银,则革去官职,家产充公,家中年十岁以上者同犯人一道流放三千里,若超一万两,则犯人处斩,三族成年男子处斩,女子及年十以下者充为官奴。虚报甲士人数,冒领军饷,以先帝时旧例,凡超一千人,则抄没家产,犯人处斩,三族流放,”越说语气越冷,“杀良冒功,当处以极刑,诛三族以谢天下!”
血在地上聚集成了一滩。
伴随着魏嗣愈发森冷的语调,磕头声越来越重。
魏嗣深深叩首,“律法成例臣皆已言明,请陛下决断。”清亮的声音与磕头震地的响声交叠着。
季咏思声音颤得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陛下……”
正厅内的大臣与宗室俱面色沉重冷凝,目光皆落到了萧岭身上。
在等待着,皇帝做出最终的决断。
但比起季咏思的下场,他们中大部分关心的是,若季咏思死,中州守将谁可为之?
萧岭开口了,他道:“季咏思,”听到皇帝的声音,季咏思猛地抬头,额头上无一处好肉,衣襟被血浸透了,一行混杂着血的红泪淌下,他眼中有恐惧,更有希冀,“有负皇恩,滥杀无辜,有负于朕,更愧对天下万民,便按魏尚书所说,明刑正法吧。”
尘埃落定。
“陛下!陛……”被堵住了嘴的季咏思眼睛圆睁,睚眦欲列。
早就侯在边上的照夜府卫得正使示意,立刻缚其双臂,将人拖拽下去。
萧岭对魏嗣道:“其余参与人等,皆依律法成例办,若所为之事律法成律中不曾说明当如何,魏卿可与诸掌管律学士共同探讨,务必,不可放过其中一人。”
魏嗣额头用力贴着地面。
不远处,季咏思身上流淌下来的血的腥气不时向他这边飘散。
“是,”魏嗣觉得自己应该是冷静的,然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臣定然秉公办理,不辜负陛下信赖!”
这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陛下把刑部尚书带来干嘛了,这不就是个活着的大晋律法吗?以季咏思罪名之繁杂,罪责之重,绝无回旋之处,现在唯一的可以讨论的问题便是他会连累多少家人。
眼见着季咏思被拖下去,正厅中众人皆垂首默然不敢言。
萧岭放下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杯,“诸卿可有异议?”
魏嗣把夷三族都搬出来了,谁敢有异议?
看皇帝下令时毫无动容犹豫,便知对于季咏思的处置他一早就决定好了,明明已经决定要杀季咏思,偏偏刚才皇帝还摆出了一张痛心疾首踌躇动摇的脸!
一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宗室皇亲离开人群,道:“陛下,中州军事务繁杂,一日离不得守将,况且季咏思在军中为非作歹数年,军中要整治之处必然不少,恐怕得需一熟知军中事务,能力品性过人者暂接管事务。”
这人应该和皇帝的爷爷一个辈分,已是古稀之年,年纪高,辈分又尊崇,此言一出,立刻有大臣出来迎合,“陛下中州军之事不可拖延,拖之,恐生大患。”
一时之间,众人又开始忧国忧民了起来。
此时,诸人脑中闪过了无数人名,张景芝无疑是众人心中最为合适的人选,可惜远在玉鸣关,不可能弃玉鸣关不顾,顾廷和能力不在张景芝之下,可惜心思难明,他倒没镇守要地,但要是把中州军给他,那皇帝大约是终于活腻歪了,上赶着找死。
如赵誉,当年在武帝带过兵,颇有建树,又是皇帝亲舅舅,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可胜任。
不过眼下皇帝不如以往那般信任赵誉,能否将军权交给赵誉,还不好说。
世家子中有几个青年才俊似乎也可以一试,虽没带过兵,但父祖中名将辈出,又非在战时,只管中州军内部事务,也不是不可。
然而这些人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非皇帝亲信近臣。
众臣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皇帝用季咏思是因为季咏思乃他亲手提拔,知根知底,只能依附于皇帝。
所以他们竟真的想不出皇帝会要谁做守将。
闻言,萧岭点头,“以朕看,中州军若再不整治,便要无可救药了。”
皇帝能说自己的亲军无可救药,旁人绝对不可附和,那年迈宗亲只道:“只是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这事很急,半点也拖不得。
最好季咏思这边刚被拽出去,这边皇帝就把人选定了下来。
谢之容若有所思。
依他看来,在寻不到最合适人选的时候,不设守将,萧岭自己管中州军是最好的选择。
先找出中州军的问题积弊,虽然现在谢之容觉得最大的积弊就是中州军本身,制定改革计划,交给皇帝审阅批复,再由皇帝下令,让干吏去执行。
然而这只能说是眼前困局的最好选项,原因有三,第一,皇帝事务繁忙,眼下朝中又是多事之姬,再揽中州事,恐怕真正做到宵衣旰食都难以将全部事务处理得当,第二,政令下达和变革速度将比设置守将慢上许多,解决中州军的积弊时间要延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或许不懂军事。
文治武帝或许不及前人,然而在武功方面,的确可谓雄主明君。
可惜的是,作为他长子,也是最为宠爱的儿子的皇帝,于军事上很大可能一窍不通。
别说暴君不懂,萧岭也不懂。
若是后勤和日常运作,萧岭没有问题,无非是工作量增加了,但除却维持军中运作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军中甲士是要训练的。
练兵,别说萧岭没时间,就算有,他也承认,他不懂。
众臣眼巴巴地等着萧岭说出一个答案,或者,在明日大朝会时询问众臣意见,毕竟,兹事体大,一息之间难以决定也正常。
有宗亲不停地给站在萧岭身后的留王萧岫使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话。
陛下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一向宠爱之至,若在一时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令萧岫掌兵也不是不可能。
萧岫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岭的发冠看,脑子里想的是上次去宝月楼见到一玉簪用料甚温润,萧岫嫌弃太素太静,几乎到了冷然的地步,故没有买下,然而今日见萧岭玉冠,忽觉那根玉簪很配兄长今日所戴的发冠,祥玺阁的冠亦有可取之处,不过玉料没有宝月楼那么讲究……他正在脑子里回忆着发冠的样式,忽见不远处一叔辈的宗亲正朝这个方向挤眉弄眼。
萧岫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身后什么都没有后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给自己使眼色。
为何要示意本王?
萧岫不解。
他们刚才说什么呢?
他满目疑惑和不以为然,可见在这位没心没肺的小王爷心里,便是这既能拱卫京城,又能直取帝都的帝王亲军的守将人选连他兄长发间的一根玉簪都不如。
有几人有些坐不住,正要再劝,萧岭开口了。
他的第一句不是众卿以为谁人可担此大任,因为在萧岭心中,这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事情,他看向自方才就一直安静无语恭恭敬敬地站在旁侧的谢之容,“之容以为,中州军如何?”
四座皆惊。
瞬间几十道目光聚集在了谢之容身上。
谢之容亦讶然,但他并没有表露分毫,照实回答:“以臣短暂所见可知,中州军数年以外少粮缺饷,”是少,而不是没有,季咏思显然很懂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道理,不然一时贪多,真激起兵变,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萧岭发落,“军中士气低迷,兵士只点卯领军饷虚度时日,凡有一官半职者无不想挪用军中辎重银两,将兵不和,训练常年敷衍,几乎没有,兵将衰弱,将官沉迷声色,方才臣与陛下过来时注意到兵士身着重甲行步尚且艰难,何况着甲作战。”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这还只是谢之容一个时辰内看见的。
萧岭眼中浮现出抹欣赏之色。
他让谢之容和叶秉和去看册目,谢之容想来清楚这种事要叶秉和一人去就可,他除了看册目,还了解了不少别的。
谢之容对答得令萧岭如此满意,除却他之外,更无他人。
书中暴君将张景芝旧部交给谢之容,而今,他要将中州军给谢之容。
萧岭意识到这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但他没有笑,他望向谢之容,郑重其事问道:“以之容才干,可在数年之内令军容大改,如在先帝时?”
或者,胜过武帝时?
此言既出,众臣无不大惊失色。
无论是名臣旧部,还是世家子弟,凡有可能者俱在他们脑海中过了几轮,但说都没有注意到就站在面前的大活人谢之容。
谢之容是什么人啊?他虽然曾是淮王世子,也师从张景芝,得过先帝赞叹,有意将此人留给自己儿子重用,然而,萧岭并没有像武帝想的那样重用谢之容,而是迫其进宫,纵谢之容真有超世之才,此时,也不过是皇帝后宫中的一个小小侍君罢了!
以当年先帝对沈贵妃之盛宠,先帝也不曾令贵妃干政!
谢之容眸光颤了下,近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岭。
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做中州守将?
百感俱堵在喉中,谢之容竟第一次不知如何作答,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进宫非他所愿,他先前于萧岭非但无有情意,反而怀恨,萧岭自然也清楚,不然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会那样紧张。
既然清楚,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谢之容看向萧岭,您就不害怕吗?
不害怕将军权交给他非但不能高枕无忧,反而再扶植出个顾廷和。
不,不止是顾廷和。
顾廷和远在边关,而谢之容要掌控的可是中州军,若是他想,这支帝王亲军将会成为一把刺进帝国心脏的利刃。
谢之容虽面色无改,然而眼中的震惊清晰可见。
萧岭看谢之容的眼神,居然觉得很有成就感,居然能让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男主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神色来。
“陛下……!”
萧岭抬手,示意对方闭嘴。
沈九皋的手指勾在剑穗上,只等待萧岭一声令下。
那臣子立刻闭上了嘴。
他不介意在某些时候被皇帝毒打一顿,而后名垂青史,但是在这个荒无人烟,无有史官群臣见证之地,还是莫要触怒刚刚生过气的皇帝为好。
正厅之中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地面上,犹有季咏思被拖走时留下的血痕。
没有人想做第二个被拖出去的人。
萧岫亦面露不赞同。
谢之容狼子野心,若掌军权,恐生大变!
但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萧岭,站在萧岭身后,不发一言。
萧岭看着谢之容其中情绪翻涌的眼睛,询问道:“之容,可否做到?”
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众人的目光聚在两人身上。
很多人都希望,谢之容意识到自己身份上的微妙之处,婉拒皇帝。
谢之容难道不知,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成了守将亦难以服众,以色侍君王,他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谁也不确定,皇帝将中州军交给他,想来非是知晓谢之容如何能力过人,而是因为谢之容深受皇帝宠爱,但中州军已近乎病入膏肓,在这个位置上,绝不是无错就能平安度日的,若无功绩,谢之容定然不得善终!
谢之容若是有半点聪明,都不会答应。
在他眼前的绝不是一条皇帝为他铺设好的坦途,而是一条,不知前途的荆棘之路。
就算谢之容当真能够胜任守军,并且展露其过人才智,那么皇帝,会放心继续把中州军交给他吗?倘谢之容不再得皇帝信任,他当如何自处?
这是无解的难题啊。
不少人的神情竟比谢之容还要紧张。
谢之容没有避开萧岭的视线,他迎了上去,萧岭眼中有笑意,有期许,谢之容蓦地意识到,他无法拒绝。
哪怕他知道,中州军内派系林立,涉及朝臣世家众多,若在军中大兴变革,定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哪怕他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异常困苦,如今的中州军,处处是积弊,处处都要改变,若要令其军容焕然,定要竭尽心力,哪怕他更知道帝王之心不可揣摩,更无定数,他身份尴尬,倘有朝一日帝王收回了对他的信任,他必,不得好死。
且百年之后,青史之中,若能留下他的只字片语,盖棺定论,史家后人,不过称一句佞幸。
可他甘之如饴。
他无法拒绝萧岭的期望,无法拒绝他所给予的一切。
于是谢之容俯身下拜,答帝王道:“臣驽钝之才,不敢比先帝之万一,臣唯竭尽所能,虽九死,而不辜负陛下之信。”
他用的是信,而非恩。
萧岭将中州军交给他,无异于以性命托付。
他不能拒绝。
更不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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