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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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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之容的举措算不上为难,他只是按章办事。

大晋各地府军都有一套明律,然后各地守将因地制宜,再添加或者删改一定的内容,但有上百条,是通用的。

比如说,每日出操、与民秋毫无犯等。

再比如说,军中不得纵酒,更不能将女子带进军中取乐!

凡此种种,惩罚皆有定数。

谢之容就是按照这些定数做的。

今日天气非常好,所以谢之容难得出门,在校场上令人点卯。

毫不意外地发现除了半点背景也无,在军中只为了混点军饷的普通甲士外,那些身上但凡有个一官半职,诸如百夫长等,都敢堂而皇之地不来。

可他们没等到谢之容像平日里一样,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命人散去。

谢之容责令各级官长,将自己营中的将士找回来——官长不在没关系,你去把人叫回来,你现在就成了官长。

自然应者如云,原因很简单,官职不同,每月饷银也不同。

除了那些能被叫来的,还有百余人依仗家世,旁人不敢去叫,更叫不来。

谢之容即令照夜府卫前去寻人。

若仍拒不来校场,那便,捆来。

有识时务的听到消息心中大惊,虽然不信谢之容真敢把这么多宗室贵胄、皇亲国戚、世家子弟都捆来,但也觉得应该直驱,万一谢之容真敢呢?

有皇帝数次催促,谢之容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所以在到校场之前,大部分人都觉得,谢之容这次如上次一样,不过是做给皇帝看好交代罢了。

至于冥顽不化者更有数十。

待人大部分到了,校场内一片窃窃私语。

因为他们注意到,诸如保宁侯世子、静婉大长公主家的次子、定平伯世子、还有一众世家子弟都没来。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昭平公家的小儿子颜澜,倒不是他身份最尊贵,而是他母亲是老淮王的姐姐,谢之容的亲姑姑。

昭平公夫人中年才得一子,等同于阖府上下只有这一个嫡子,故而,无论是昭平公还其夫人,都对这个小儿子娇万分,惯的无法无天。

况且谢之容为官的原因在他们看来无非是伺候好了皇帝,故而,颜澜对谢之容这个表兄不以为意,还颇有几分不屑。

加之谢之容在军中半月以来毫无建树,行事庸懦,颜澜更不将谢之容放在眼里。

京中,若想推行任何改革,最绕不开的就是这些亲戚。

世家宗室或多或少,都有些沾亲带故。

正当众人等着看谢之容如何收场的时候,忽听一阵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是马蹄的笃笃声,还有……拖行声?!

众人骇然,无不转头去看,却见方才去抓人的照夜府卫已然回来了,有些公子或许跑的太远,照夜府卫是骑着马去捉的。

只见有数十照夜府卫骑马而返,听话的,衣着还算整齐,只是灰头土脸,仪容看起来狼狈了点,是跟着马匹走回来的。

但这种人太少,不过三个而已。

回营本以为能到谢之容面前认错,再不济,认罚也就完了,谁料甫一进来,便见校场上已然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人,除了私自出营还没被抓回来的,竟大都在了。

平日里最要脸面不过的富贵子弟,脸皮稍薄些的已经脖子双颊红得连成一片,往马后面站,不愿意抬头见人。

这还算好的。

众人惊骇的原因不是这几个平日里没马车就不挪地方的公子哥是走回来的,而是有十几匹马后面是拖着人的!

原本精致的锦衣已经被磨得看不出成色,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这十几个人手被勒马的绳子死死捆住,一端系住了他们的双手,一端就在捆他们回来的照夜府卫上。

照夜府卫这事做的轻车熟路,并且理直气壮。

不告假而出营,本就已经违了军纪,为有罪。

有罪而没有处置,是戴罪之人。

戴罪之身不配往营中骑马,既然不愿意跟着马走,那就只能捆着拖回来了。

其实不用捆着,但是他们觉得,这些人刁滑的很,万一跑了,将军朝他们要人可怎么办?

以防万一,只能苦一苦这群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们了。

离近了众人才听到,除了马蹄声和拉拽声,还有第三种声音。

嘴里被塞住东西发出的呜呜声。

其中,发出声音最响的,不是昭平伯家的小公子颜澜是谁?

见到谢之容,泛着红的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来了,声音更响。

为首的照夜府离谢之容二十步之外下马,快步上前,半跪见了礼后才道:“将军,私自出营而不返者二十一人,皆在此。”

谢之容点了点头,询问离他最近的将官,“人可齐了?”

那将官原本是浑不在意的,见到这些被捆着的人才意识到谢之容这次恐怕不是要轻轻揭过,道:“回将军,已齐了。”

谢之容淡淡吩咐道:“来人,松绑。”

立时有人上来给这些身份尊崇的年轻公子们松绑。

绳子刚解开,颜澜就将口中塞着的破布条扯了下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之容的方向,还没等破口大骂出声,便听谢之容问:“你们去哪了?”

颜澜原本的话往下一咽,另一腔恶毒言词脱口而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老子去哪!便是去嫖……”话音未落,身后的照夜府卫就将他一把掼在地上,猝不及防,张着嘴磕到了地上,只觉面颊一阵撕裂般的疼,口中有血有沙,还有几个光滑的硬物。

似是牙。

“是在妓馆找到的人?”谢之容问。

府卫道:“回将军,”他犹豫了下,“不是妓馆,仿佛,仿佛是私娼。”

“有几人?”

“有六人。”并报了其余五人的名字。

那五个人见到颜澜刚艰难地抬起头,就被狠狠地压了下去,却隐隐能见到他划的鲜血淋漓的脸,这时候终于感受到了害怕,除了一人还强撑着怒视谢之容,剩下几人都抖若筛糠。

谢之容道:“按大晋军律,凡点卯不到者,责军棍五,于上司不恭不敬,口出恶言者,责十,凡无公事无告假私自出营者,责十,在营期间□□者,责二十。”

“既已明刑,”谢之容扫过那五人,语气没什么波澜,甚至无有怒意,“便以律处之。”

“唔唔!”想求饶,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军棍这种东西可不像是家法藤条,只伤皮肉,这东西看起来是男子手腕粗细的寻常光滑木棒,内里却还灌了铅,倘行刑者不徇私,四十棍便足以将人生生打死!

况且是如颜澜这等身娇骨脆的世家子弟。

众人大骇,有几人知道求谢之容无用,投向将官的目光里写满了哀求。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将官咬了咬牙,道:“将军,四十五军棍足以将人打死,若是,颜澜有个三长两短,您……”没说完的话是您如何和淮王府,和昭平公夫人交代。

“若违律受罚,打死无碍,倘是家中独子,朝廷有恩,赐银十两以安抚其家,十两,中州军还供的起,”谢之容的语气骤地转寒,“便是百两千两亦拿得出。”

那将官还想再言,接触到谢之容看向那几人毫无感情的目光时忽地打个寒颤。

这种眼神,和看一个死物一般毫无差别,真如谢之容所说,打死无碍!

这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谢之容这个守将,的确是会杀人的。

而且敢杀人。

这些日子以来,谢之容便是想看看,中州府军军纪不堪到了何种地步,再处置之。

他先前不不动声色,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他在等。

可他们,大多将这种等待,当成了隐忍,当成了怯懦。

不然何以,何以至今日。

想明白了这点的将官浑身冰冷,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更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出口就会变成颤抖。

马上行刑的甲士举着军棍过来,见到这种架势,哪里敢再说话,将人按住了,棍棒毫不犹豫地落下。

棍子与皮肉接触,发出的并不是脆响,而是闷闷的响声。

谢之容让人将他们口中的破布都拿出来,既然愿意喊,那就敞开了嗓子喊。

起初,叫骂声和求饶声还是尖利的。

谢之容令将官上前。

后者见到这血肉横飞的场面已是冷汗如雨下,没有谢之容的首肯却不敢擦,顶着满面湿冷过去,“将军。”

冷汗淌进眼睛里,蛰得生疼。

有府卫递来了一本军律。

谢之容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念罢。”竟仿佛,还是一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样子。

将官颤抖地接过。

湿冷的手指一时翻不开书页,他倏地抬头去看谢之容,发现谢之容没有注意他,却还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翻不开,手颤的太厉害,没拿住书。

书砰地落在了地上。

明明有风声,有哭喊求饶的声音,有砂砾刮过甲胄的声响,嘈杂喧嚣,他却听的很清楚,书落到地上的声音。

重的,像是人头砸在地面的声响。

书页被烈风吹得哗啦作响。

将官膝盖一软,恐惧如同山一般地压在脊上,他扑通一声跪下。

谢之容看他。

将官觉得谢之容好像皱眉了,也好像没有。

但他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是害怕的,他比任何人都害怕。

他身为将官,本该辅助谢之容处理事务,但是他没有,他亦没有提醒刚刚接手中州军,对事务仿佛一无所知的谢之容该做什么,他作壁上观,甚至在军中的传言愈演愈烈时推波助澜。

他以为谢之容会忍耐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召回京中。

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沙地,哭道:“属下有罪,求将军看在属下这么多年兢兢业的份上,留属下一命……”

谢之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道:“这般怯懦,也配为将?”

将官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只一遍一遍地磕头求饶。

行刑的场景就在不远处,有几滴温热的血,已经溅到了他脸上。

这样身份显贵者谢之容都一视同仁,况且是他。

有人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他嗡鸣的耳边隐隐听到是谢之容让敢念的人上来念,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大喊了声回将军,属下敢!

于是上来念给众人听。

少年人沙哑的嗓音和越来越弱的哭喊声在他耳边混作一团,将官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除了最为严重的几人,今日凡违纪者,皆按律罚了。

消息在傍晚才传进外面,因为营中的军医不够了,不得不从城中请大夫来看伤。

谢之容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的所作所为,方为人所知。

一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就,他就不怕闹出兵变吗!”姐姐姐姐夫一同来了,老淮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已是面无人色。

昭平公夫人哭骂道:“若真能闹出兵变,他还收敛些,他哪里敢打那些人,便是仗着咱们家的孩子性子好可欺,打了也只能吞声咽气,我那大夫说,澜儿被打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这是下了死手!”越说越伤心痛恨,连话都说不出了。

自是闹不出兵变。

因为中州军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甲士,中上层才是贵胄世家,像他们无官无职,只想留在军中领饷银,或是自用,或是补贴家里,谁敢如世家子们这般无法无天?

中州军中,明面上最难管的也是这群人。

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譬如说今日挨打的就有一个是萧岭表叔家的世子。

这种身份,谁能拿他们如何?

无非是面上威严,内里还要哄着。

季咏思先前就是这么干的,与这些人秋毫无犯,私下里则平辈论交,这么多年也勉强相安无事。

“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之容就算不如待亲子,也是亲近子侄,怎么就,怎么就让他对自家弟弟生了这样大的怨气。”昭平公长叹一声,“定然是我们昭平公府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让之容怀恨。”

淮王长子忙劝道:“姑父莫要自责,之容的性子我们全家都知道,从小就气量狭窄,父亲教导了好些年也没法扭转一二,怎么会是姑父家的过错?”

在谢之容入官后,他本以为爵位定然会落到自己身上。

结果皇帝直接驳了他爹请易世子的折子,至今都没有下文,叫他怎能不恨?

定是谢之容从中作梗!

免得幸灾乐祸,谢之容行事酷烈,今日刚开了个头得罪大半世家,看他之后凭何在朝堂立足。

昭平公又是一声长叹,推了推妻子,温声劝道:“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昭平公夫人怒道:“孩子被打成了这样,你个为人父的竟无动于衷!”

昭平公看了眼面露尴尬之色淮王,“难道哭就有用了?”如今中州军驻地被守得宛如个铁桶一般,任何人无诏不得入内,他们就算想去看孩子的伤势,也难以去看,“别说在临泽这哭,即便哭到宫里,哭到陛下面前,又能如何?”

皇帝待谢之容的偏心谁人不知。

在谢之容刚入宫时就能为了发作跟了自己数年的内臣,之后更是力排众议让谢之容做了中州守将,他们这样只有爵位,而无实权的勋贵人家,真为了谢之容处罚他们儿子的事情闹到皇帝面前,皇帝会向着谁,连想都不用想!

况且,谢之容也是有理有据。

违抗军规,顶撞官长,打死无碍。

现在他们怒的已经不是打人,而是忧心会不会真打死。

“到陛下面前无用,我就去找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最是仁慈不过,不会放任这等行事!”

淮王觉得不妥,正要劝阻,可对上了姐姐肿的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能想到去求太后绝不止他们一家,至少今晚有无数人都准备着明日入宫,到太后面前去诉苦。

若非宫中有宵禁,恐怕今天晚上就要都来了。

……

奉诏殿。

魏嗣与凤祈年都在无言地看文书。

在奉诏殿值夜班,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因为能晚上送到奉诏殿的,必然是要事中的要事,兹事体大,奉诏殿留守的官员先商量一番,倘是大事,便只能请人去唤醒陛下亲自处理,若不那么重要,则先扣下,留待第二日皇帝处理。

但能碰到这等要事的时候少之又少,况且,他们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事。

这意味着,国家不稳定。

虽然少,可还需要留有高官值守,幸好如他们这样的品级,也要两个月才能轮到一次。

往日都很无聊,他们不能在奉诏殿闲聊天,便将白日还未做完的工作放到奉诏殿继续做,或者看书。

然而今日,奉诏殿的氛围非常奇妙。

魏嗣和凤祈年两位尚书频频对视,似乎欲言又止。

其余官员要么惊,要么惊喜,惊怒倒是没有的。

他们又不世家出身,况且打的也是自己家孩子,没有同仇敌忾。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以凤祈年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凤尚书以己度人,“魏尚书此刻一定将方才风闻引为快事。”

魏嗣以为然,但摇头,茫然地询问道:“什么事?”

此刻刑部最大的案子之一就是季咏思案,还有其牵涉众多的官员宗室。

在魏嗣看来,中州军已是棵快被蛀空的树,再不用重典,便将无可救药。

他甚至还觉得打军棍太轻了,那些人中,有好些可直接送到刑部来,一番大刑轮流伺候过后,再秋决问斩。

凤祈年轻咳一声,“魏尚书。”

都是数年同僚了,有什么可装模作样的。

魏嗣这才笑了起来。

凤祈年低声道:“以魏尚书之间,宫中将如何?”

魏嗣道:“我以为,可能是拍手称快。”

凤祈年没忍住,又笑。

非是刑部尚书,凤祈年于律法并不精通,也没有魏嗣对违法乱纪者的那般恼恨,但既入朝为官……他越过魏嗣的肩膀,看到了其身后半开的窗子,月明星稀,可见精致的飞檐一角,见微知着,可以想象皇宫该是多么精美巍峨。

谁人一开始,只是为了荫子封妻呢?

真正乱纪者是这些世家子弟,在军中依仗家世横行无忌,无法容忍的不止他们,更是其他毫无背景的军士。

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举,叫人拍手称快。

笑过之后,魏嗣低声道:“这些人里,不少都与王族有姻亲,若是陛下……”

凤祈年拍了拍魏嗣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这个。

以咱们陛下六亲不认的性格,这种小事不足为虑。

他想的是日后。

对于军中改革而言,这才只是第一步。

亦是最简单的一步。

之后谢之容会触动越来越多人的利益。

古来观之,主导变革者,大多死无全尸。

凤祈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

萧岭正在看谢之容给他写的信。

谢之容在心中相当歉然,因为他知晓自己的举动将也会给陛下带来压力。

萧岭则回,凡变革者,如逆水行舟。

有阻碍和压力才是正常的,如果一帆风顺,萧岭反而要反思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了。

谢之容如常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还抱怨了句陛下来信太少,这倒让萧岭很觉诧异。

真的有人喜欢被领导监督工作吗?

还是说谢之容是在抱怨自己对他关心不够?

萧岭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这半个月以来,两个人的交往只限于书信往来,而且说的多是公事,信中那些关心,多像为了缓和公事的客套话。

好像,的确不太关心。

萧岭思索片刻,道:“派人去告诉太医令,朕要开些药。”

“是。”

陛下还是担忧着伤者身体的。

宫中的药,的确比外面的好。

“开一副强身健体的药,若是有舒缓疲劳的敷药也要一并送去,”萧岭道:“之容事务繁忙,这些都用得到。”

许玑哽了下。

“是。”

萧岭做完这些事,心满意足地躺下休息。

明烛渐次暗了下去。

萧岭阖上眼。

因为听到了这些消息,他心情非常不错。

这种好心情在听到一硬邦邦的机械音时戛然而止。

“晚上好,陛下。”系统笑呵呵地和萧岭打招呼。

萧岭能听出语气的原因是系统说完话之后哈哈地笑了两声。

萧岭:“……晚上好。”

要是这个玩意不出现的话,他这个晚上会过的更好。

“你出现的有些频繁。”萧岭道。

系统则回答,“陛下,从您自己身上找原因。”

萧岭无言以对。

系统能感受到他情绪的紧绷,“您很不愿意见到谢含章?他和您现在重臣、宠臣,可是同一个人。”

是一个人,萧岭清楚。

然而,或许是谢之容与萧岭到底还隔着一层名为君臣的束缚,他并不令萧岭觉得十分危险,然而谢含章不同,谢含章肆无忌惮,萧岭在面对他时,不得不提起全部的警惕,谨慎行事,以保全自身。

谢含章的存在让萧岭充分意识到谢之容本人若是毫无约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所以偶尔萧岭也在想,谢之容此刻表现出的温和,到底是人性格的复杂性,还是,一种令人毫不怀疑的伪装?

尤其是,谢之容对他是君臣之情,朋友之谊,谢含章就……不太好说,也让萧岭在面对他时,增加了好些不可预料的变数。

萧岭有气无力道:“别多话。”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无可避免的命运,系统就不必再往他这块砧板上的肉上撒盐了。

系统道:“好的。”

“这是是多久?”

“八小时。”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动,萧岭一定会蹭地从床上弹起来。

系统无辜道:“您睡的太早了。”

萧岭据理力争,“我没睡,我只是躺下了。”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就黑了下去。

萧岭在心中骂了两句。

他眼前还是黑的,但已经感受到了烛光的存在。

他不想睁眼,不想面对现实。

倒不是说萧岭放弃了逃跑,找个安全的地方度过这段时间的打算,而是这张床上是有人的!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是青年人特有的炙热。

萧岭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都平稳一些。

他身后的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非常好听,落入萧岭耳中,却只有让他发颤这一个效果。

一只手臂锢住了萧岭的腰。

萧岭浑身都僵住了。

这只手臂极有力,亲昵地环住了他的腰后,只略微用力,便将萧岭带了过去。

谢之容的鼻尖蹭到了萧岭耳边的长发,他的心情非常好,比刚才的萧岭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总能在臣寻您寻得一筹莫展的时候出现。”

吐息透过发丝落在耳垂上。

萧岭人都麻了,心道我也不想出现。

“忽地出现,然后又悄然消失,”消失二字被加重,昭然话语的主人对萧岭的消失有多不满,“莫非,您当真是什么精怪?”

萧岭无言。

狐狸精这个雅号,还是给他身后这个绝色美人合适一点。

下一刻,所有的思路都被骤地打断。

轻柔而湿润的吻落在了耳垂上,谢之容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入萧岭耳中,“臣很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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